等两人完完全全离开很久之后,剔骨才一把松开萧折靡,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郡主得罪了。”
而萧折靡此时已经处于极度震惊中,什么也听不到,显然刚才的对话于她而言,太过震撼而恐怖,一时身体都在发抖。尤其最后一句,圣上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可据她所知,萧沉鸾现在绝对没有被选入后宫为妃。剔骨见她这样也没有先行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抱剑而立,并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折靡才豁然转身,冷冷地盯着剔骨的双眼,低声诘问:“你是他手下的狱章九主之一,为什么却要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偷听?而刚才那些话被我听到,你难道不用杀人灭口?”
剔骨与她对视一眼便移了开去,眼神冷酷看着地面,沉默片刻后回答:“他派我去监视朝阳公主,同时也是在考验我——他开始怀疑我了,我来偷听,是为了知悉他近日是否对我消除怀疑。”顿了顿,似乎又犹豫了很久才说下去,“我是方才他们口中那五位大人其中一位的儿子。我想,郡主应该还不想惹麻烦。”
萧折靡想了想,倒是觉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而到了这个份上他似乎也没有必要骗她,毕竟他完全可以不解释,因为那样她也不可能抖露出去什么,别忘了,偷听的也不是剔骨一个人。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并且以后我也绝不再踏入这里。”萧折靡定定地望着剔骨的眼睛做出决定,无奈剔骨却奇怪地从第一眼对视之后一直不肯看她,她只好也把目光移开。
剔骨点头,毫不意外,闷闷地“嗯”了一声。
萧折靡当先一步按开密道机关,走了进去,剔骨也无声紧紧跟在她身后。
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她突然回过头,黑暗中看不见剔骨的面容,只能大约感觉到他在那个位置,她问道:“剥皮狱主也是被他怀疑,所以才被派去监视太子殿下的吗?”
剔骨停下脚步,此时却敢直视她了,眼神中似乎带着讽刺的笑意,但很浅很浅,语气仍旧冰冷没有起伏:“不,恰好相反,剥皮能力强大,是他最信任的两大狱主之一。没想到派去监视太子之后却被太子策反收服,现在已经脱离狱章九主,忠心跟随太子了。”
这的确够讽刺,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说的这种情况了。
不愧是她的太子殿下,永远这么智慧无双,轻描淡写就能解决一切困难。
萧折靡不自觉笑了起来,心情好了很多,转身走着,还不忘随意问道:“那另一位呢?”
“九主之首,审判狱主。”剔骨说完,居然还很不正常的加了一句:“他有名字。”
萧折靡温软而诧异地回头:“难道你们没名字?”
剔骨,剥皮,难道这不是名字吗?这话真是奇怪。
可剔骨却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这是在黑暗中她看不见,便开口说:“我们没有。你所想到的是我们所掌刑罚的称谓,不是名字。审判狱主,他叫荆轲。”
萧折靡默了一默,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以无比正经的语气说:“我叫嬴政。”说完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剔骨被她逗得轻声一笑,然后脸色一僵,立刻冷淡下来,狠狠地用剑柄砸了自己的右脸,这才继续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出了古井,此时月色中天,可见他们这一趟花了不少时间。剔骨上来后瞬间消失不见踪影,连个招呼也没打。不过萧折靡也没在意,雪白的身姿在月光下更加惊艳苍生,她动作极慢地推开殿门,见朝阳躺在榻上仍旧睡得很香,这才松了一口气爬上锦榻,闭眼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拓颜渊……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十年前,羞花先生十九岁,刚被选妃刷下来一年,在远山偏僻的村子里,整日醉生梦死,对酒长歌,尔后哭得一塌糊涂。她感到绝望,她救不了他,也杀不了那个人……突然她抓着酒壶摇晃的身子被脚下一绊,摔倒在雪地里,劣质的酒水融了一片雪,那还未唱完的戏文也哽在喉咙里。
旁边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童,即便被这寒冬冻得鼻青脸肿一片紫红,羞花仍然能看出女童日后绝代的五官。她伸手探了探女童的脉搏和呼吸,微弱明灭不定,倒不是全被冬雪给冻得,还因为这女童身上染着瘟疫和蛇毒——还摔断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