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雪山下,海拔两千多米的冷碛镇上,游客们不远千里追逐的佛光盛放在云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她在这小镇上沐浴高原日光,看牦牛游荡,没想到眨眼就是十八年。
十八岁的路知意用力挥挥手,吸吸鼻子,扭头钻入车里。老旧的面包车遍布泥巴,绝尘而去,很消失在盘旋的山路上。
*
路知意考上的是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
众所周知,飞院是国飞行员的摇篮,国民航管理干部的“黄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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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句话,光开学的第一天,路知意就听了不下五遍,分别来自校长发言,副校长发言,院长发言,书记发言,以及辅导员发言。
这话说多之后产生了副作用,以至于上台发言的人但凡开口说出前半句,台下的人就会无比自觉补上后半句。
于是在学院的开学典礼上,当大三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照着稿子刚念了一句:“大家好,我是陈声,欢迎各位新同学来到飞院。”
下一句就出意外了。
稿子是书记给的,知道他这人我行我素惯了,会前叮嘱了不下十遍,“少给我整些幺蛾子,照着稿子一个字一个字念,漏一个字,错一个字,一百个下蹲没得说!”
陈声嗤之以鼻,“您以为我还有那功夫专程给您写一篇稿子?也是脑洞清。”
书记:“……兔崽子说什么呢?”
总之,拿了那稿子,懒散如陈声,在开学典礼前是一遍都没看过的。
自我介绍之后,他漫不经心站在台上,照着稿子念出下一句:“众所周知,我们飞院——”
意外陡生。
因为台下一百来号人忽然异口同声接了下去:“是国飞行员的摇篮,国民航管理干部的黄埔。”
那声音整齐划一,直接把他的后半句淹没了。
“……”
陈声一顿,抬头看台下。
礼堂里,上百号人哄堂大笑,严肃正经的场子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得整段垮掉。
领导们齐刷刷坐在台上,靠边的书记一急,蹭的站起身来。
反倒是陈声淡定回头,不紧不慢冲他抬了下手,示意他别过来,然后好整以暇把摊开的演讲稿对折,再折,轻飘飘往身后一扔。
纸张落地,极轻的一声,被笑声的余韵吞掉。
不过他这动作倒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原本玩手机的、打瞌睡的,都抬头目不转睛盯着他。
路知意就是那打瞌睡的人之一。
她昨天坐了六个多小时的车,翻了好几座大山,才晕晕乎乎到校注册。晚上和三个室友熟悉了下,在食堂聚了个餐,回寝室拿出路雨备好的床上几件套,乱铺一气,倒头就睡。
结果头那边叫苏洋的女生,人看着白富美,夜里鼾声如雷……
冷碛镇的牦牛都比她安静!
总之一言难尽。
偏偏今天又得起个大早,从学校开学典礼到学院开学典礼,初入大学的兴奋劲直接被倦意和领导们的套话磨了个七七八八。
路知意眼睛都睁不开了,坐在后排,缩在苏洋旁边打盹。
偏这人还一个劲问她:“昨晚你不是一吃完饭就回寝室倒头睡觉了吗?半夜是梦游去了?怎么就跟吸了鸦片似的?”
路知意:“……”
看来这位大姐十八年来都没被人告知过她睡觉时那精彩绝伦的表现。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隐约听见身侧的室友在讨论上台致辞的高年级学生代表。
台下好像还起了一阵骚动?
她昏昏欲睡,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那人才刚说了一句开场白,就忽然间被台下整齐划一的声音打断,路知意顿时惊醒过来,睁眼迷茫地向台上望去。
台下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嘈杂声雄浑有力,清一色是男声,原因是路知意所在的飞行技术学院,也就是飞院的重之重,主要是为国家培养飞行员的。而一百个飞行员里,能出一个女飞行员就不错了。
一寝室四个人,只有路知意和苏洋是学飞的,赵泉泉学空乘,吕艺学空交通管理。
而等到路知意来到大礼堂里,才发现这一届学飞的一百来号人,竟然就只有她和苏洋两个女生。
总之,路知意睁开眼睛,下意识朝台上望去。
新生代表是个男生,个子很高,那搁话筒的演讲台只及他胸以下,以至于他说话时不得不微微弓腰,靠近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