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夜色,向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看去。大家心情沉重,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上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胡才骑在他的大宛马上,正在仔细观察远方的战场。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不时随着夜风飞扬而起。
胡才向跟在自己后面的李青,晏明、阿豹招招手,大家催马聚到一起。
“看见了吗?鲜卑人发了疯,竟然不让部队休息日夜进攻平城。这可大大的便宜了我们。虽然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士兵们都非常辛苦,但我们还没有到疲惫不堪的地步。反观鲜卑人,现在恐怕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就此时的他们就像一个女人一样等着我们去干。”
大家看到胡才极度夸张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看了半天,说说看,怎么打?”胡才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笑嘻嘻地望着大家说道。
阿豹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突然从黑咕隆咚的地方冲出去,吓都能吓死他们。这战胜定了。”
斯斯稳稳的李青也豪气冲天地叫道:“大家排成一字冲锋阵形,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哪里还需要怎么打。”
晏明和高览交换了一个敬佩的眼色。这个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功夫和大家讨论作战方法,不是一窍不通的白痴,就是胆识过人的勇者。胡才无疑就是后一种人。他很随意的支了一招,就把在大宁河附近进行监控的鲜卑斥候全部诱走了。看到大家慢悠悠,喜笑颜开地渡河,你不能不佩服人家的头脑就是好使,绝对是天赋。
胡才望向晏明和高览。
“主公,此时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全部集中在城下第一线。准备接替攻击的部队在第二线待命。而他们队伍的最后面都是刚刚从城墙上撤下来的士兵。其整体防御阵形保持得非常齐整,一旦碰到突发事故,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迅速做出反应。我认为我们应该从其侧面实施攻击,必将受到非常好的效果。”晏明不慌不忙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胡才心里点点头,晏明跟他多年,越来越成熟了,以后是不是把他外放?
“攻其侧翼,势必不能围歼。现在步度根的三万铁骑在平城只有八千,其他的还没到,以我看,现在步度根的部队在连续多日的攻城大战中损耗一定非常严重,八千人马至多尚存一半。按人数计数,和我们相差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包抄围歼的方法突袭他们,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将他们彻底歼灭在平城下。”高览马上反驳。此人勇猛无畏,胆大心细,竟然提出全歼敌军的大胆设想,让阿豹几个人不禁目瞪口呆。
“高览,你怎么肯定鲜卑人已经损失了至少四千人?”阿豹望着平城方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了鲜卑人的大军怎么会只有四千人。
“看城楼上。”高览指着平城对阿豹说道:“靠我们这一侧的城墙上,我们的战旗已经没有了,飘扬的都是胡人的战旗。这说明再过一段时间,平城的南城门就要失守了。也就是说防守南城门的我军士兵已经基本上全部阵亡。但我们平城有多少兵马?两千人,虽然大部分是折冲府的兵马,但是平城的折冲府的兵马是本身驻守平城的边军,骁勇善战,南城门至少一千部队。按常规算法,攻城大战,双方的损失比例一般为五比一左右。但对英勇善战的胡人来说,这个算法就应该打个对折。所以我说如果我军一千人皆亡,则胡人至少要付出两到三千人代价。”
阿豹恍然大悟,信服的连连点头。心里对高览佩服的五体投地。怪不得主公这么看中他,的确有些真本事。
“眼前的鲜卑人大军依旧队列整齐,稳丝不乱,这说明攻城部队的损失还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以内。况且我军如今还在城墙上坚守,并没有弃守南城门。这能不能从反面证明敌人的损失并没有高大人说得那么多呢?”李青在一边说道。
“我不赞成高览大人的意见。我军还是以击退敌人,暂时解除鲜卑人对平城的包围为好。这个险不能冒,一旦吃不掉敌人,就会和对方僵持在战场上。这时只要宇文纳的部队从东城门赶过来,被围歼的就是我们了。”晏明坚决地说道。
“宇文纳手下至少有五千人,一旦我们被他纠缠住,步度根肯定会调后面的部队赶来,到时候面对鲜卑人几万铁骑,我们几千兵马是对手吗?还不如先解决平城的危机,再想办法,只要青龙军一到,平城就稳如泰山。”
顿了顿,晏明继续道:“况且,现在是冬天,鲜卑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在平城驻扎青龙军一万兵马,想攻破平城前,鲜卑人是绝对不会放弃平城攻雁门关的。毕竟这一次有几万鲜卑铁骑,和上一次不同,如果被我们断了后路,这几万铁骑就成了瓮中捉鳖。”
高览不服气地一瞪眼,张嘴就要说话,被胡才制止了。
“晏明的想法是对的,此时实在不适宜冒险,还是以突袭解围为第一目标。你们听听我的想法怎么样。”
胡才指了指前面,说道:“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在他们整个阵形的最前沿,无论我们用一字形,还是雁行队列,都不能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但我们回头进行第二次攻击时,敌人的弓箭部队可能很快重新组织起来,对我军侧翼进行猛烈的射击,这样会给我军的侧翼造成重大伤亡。”
“所以,我打算从敌人的侧翼,以菱形阵列展开进攻。菱形阵列的左翼为主力前锋先行,攻打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务必将其打散,击溃,不让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重伤我军。我率飞虎卫六百骑,李青部六百骑在前,李青率六百铁骑居中,晏明部曲长季石六百骑断后。”
“菱形阵列的中路同样做为主力攻击。阿豹率六百铁骑在前,军侯祝钱的阿豹部六百铁骑在后。敌人准备攻城的生力军都集中在这里,他们的防守能力和反击能力都是最凶狠的,所以中路的攻击最是艰险。”
“菱形阵列的右翼是辅助攻击。鲜卑人撤下来休息的攻城部队都在这里,应该都是一些不堪再战的疲惫之师。一旦我们开始突袭,最先恐惧逃跑,破坏敌人整体防御阵势的缺口就在这里。我军的主要目的是驱散他们,在驱散的基础上尽可能予以歼灭。晏明部六百铁骑承担这个任务。”
“诸位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和看法?”胡才问道。大家一致摇头。胡才的攻击方法简单适用,目的明确,无懈可击。
“诸位都清楚自己干什么吗?”胡才再次问道,“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一次。”
看到大家都神情兴奋,跃跃欲试,胡才随即笑着挥挥手:“各自回去,重整队列。散了吧。”
聂荣带着斥候队和高览的飞虎卫为一队人马,整整齐齐排在胡才的马后。
传令兵在夜色里跑来跑去,一片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繁忙。
胡才回头望望一脸肃穆的聂荣,心里一阵感动。这个时候他知道,聂荣以前是个斥候,经验丰富,所以这一次在度过大宁河的时候,李峰命令聂荣组建斥候队。直属于他的斥候队。
聂荣冲他笑笑,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胡才猛踢马腹,黑豹受痛,长嘶一声,率先飞奔了出去。高览,聂荣各自带队跟上。
李青猛抽战马一鞭,率领本曲人马开始移动。同一时间,中路阿豹的部队也同步出发。
晏明,季石,祝钱三人的部队基本上在一条线上,随即他们的骑兵也慢慢地没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胡才心如止水。他全身都趴伏在大宛马的背上,身躯随着大宛马地飞腾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距离平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战士们可以清晰的听到战场上的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接的碰撞声,城下的牛角号声,城上的战鼓声;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飘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焚烧树木之后的焦糊味,以及弥漫在战场上的惨烈与痛苦。
步度根很兴奋,他坐在战马上,意气飞扬,觉得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比慕容恪差,这一次打下平城,可以扬眉吐气,慕容恪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步度根甚至在想,自己打下平城后,是去打雁门关还是去打幽州?想到在雁门关下全军覆没的三千铁骑,一股怒火在他心中升起。
打雁门关,打晋阳,他要打到晋阳去,杀了大汉帝国的征北大将军胡才,他要为三千鲜卑铁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