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玛尔又道:“那日下葬的坟墓里,只有衣冠,不见尸首。奴婢查问了宋家在牢里的奴仆们,打理过竹园的数人作证,竹园里原本的确有两名小厮的,一名是绿雪,另一名正是殿下所推测的火青……只是那火青从殿下住到宋府去开始,就不曾出现过了。”
宋元浪身边的仆人绿雪,成了宋家老爷子宋长康身边说一不二的小书童,这本身就是一个讯号。如果说宋元澈倚靠宋家,天下再难有旁人将他一夜逼死,那么唯一还可能的敌人,就是同样出自宋家的某位公子。
宋家长房荏弱,唯一能与宋元澈一争高下的,只怕也只有这位体弱又诈死得脱的宋家四公子宋元浪了吧?
燕灼华沉思着。
朱玛尔却又说话了。她向来不同燕灼华谈论私事,这次却破例了。她淡淡道:“殿下送走十七公子是明智的。”
燕灼华挑眉,有些诧异她会提起这种事情。
“太后既然要为殿下招驸马,想做殿下驸马的人又颇为不少,那十七公子再留在大都,只怕就要很不自在了。”朱玛尔显然说得委婉,岂止是“不自在”,能否活下去都要打个问号。
燕灼华偏过头去,避开朱玛尔的视线,也避开了这个话题,她平静道:“顺着绿雪和火青这条线查下去,我要宋元浪主动来见我。”她顿了一下,自失一笑,喃喃道,“如果他和宋元澈当初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么早晚他都会找上我的。”
忙于追究宋家之事的燕灼华不会知道,十七在离开大都的路上遇到了一伙“熟人”。
当日南安坠崖时,竹林中杀将而来的那批人,为首的还是廖老三。
“三老头,果真是公子!”青衣汉子躲在城外山头,望着一列列走过的jūn_duì,骑在黑马上的十七已经走得几乎望不见了。
廖老三号令道:“走!夜里找机会给公子递个话!”那个燕狗公主总算放公子清净了,不然在那一队又一队的御林军环俟下,他真的无法接近公子。
大都,为长公主殿下选驸马的盛事,可谓如火如荼起来。
石太后好似把她自先帝去后不便拿出来施展的交际玩乐手段攒了几年,这会儿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大都的名媛贵妇,出入太后宫中,日夜不绝;如此三五日后,离大都近些的州郡高门,凡有适龄子弟的,也都进了城门。
半月光景不到,京城高档点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临近金殿的房子更是租出了天价。饶是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适婚青年”从燕国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
燕灼华本人闭门谢客,对此事一言不发,连每日的晨醒昏定都称病不去了。
这样过了足足三个月,石太后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过女儿一面,尽管燕灼华就住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丹珠儿嘟囔着,一边研磨一边探头看燕灼华写的字,手指一颤撩了自己一身墨汁。
却见燕灼华在黑金纸上,用粗管狼毫写了四个朱红色的大字:谋朝篡位。
丹珠儿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四个字。
却见燕灼华笔走游龙,在那四个大字下,又写了四个朱红色的小字。
看见那四个小字,丹珠儿张大的嘴巴猛地闭了起来,就像被鸟啄到肉的河蚌,闭得紧紧的。
她写的是:杀母弑叔。
燕灼华搁下朱笔,扫了丹珠儿一眼,风轻云淡道:“去换身衣裳。”
丹珠儿本能地看向燕灼华,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惧怕来。
燕灼华微笑起来。她笑着将那张纸摆到燃烧着的蜡烛上,浅蓝色的火苗缓缓舔过挺括的纸面。火烧到无字处,升腾起金色的火焰;烧到有字处,则幻化成宝蓝色。火焰交映下,衬得那八个字越发漂亮。
燕灼华看着火苗将那一整张黑金纸烧作灰白色的灰烬,笑道:“你怕什么,我不过是在练字罢了。”
丹珠儿拍拍胸膛,舒了口气,笑道:“吓死人了,奴婢还以为……”她懊恼地咬住嘴唇,截住了下面的话。
好在燕灼华并没有在意,她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母后不是派人三令五申,说今晚的夜宴要我必须参加——就是用绑的,也要将我绑去么?”
丹珠儿挠挠头,瞅了瞅门口窗外,万分期盼绿檀或是含东来解救她。她实在不敢接口。
燕灼华勾起嘴角,“那我就去看看她费了三个月光景,都选出了些什么人吧。毕竟盛情难却,不是么?”她倒要看看,这满堂文武里,还有几个没在那对奸夫yín妇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