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逃出西屋,满脸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退去,就见周老太太黑着一张脸,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要上房啊?穷折腾啥?嘻嘻哈哈地,没心没肺地玩意儿……”
周老太太是见不得家里有孩子的嬉笑声的,谁敢笑闹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今天周阳兄妹一时疏忽,被她抓住了。
周阳抱着周晚晚沉默地走出了家门,周晨也随后跟了出来,他们身后,周老太太的咒骂还在继续着。
三兄妹穿过村里的小胡同,来到北荒地的大泡子旁。这个时候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村里人都在忙着做饭喂猪收拾院子,孩子们也都回家准备吃饭了,所以三兄妹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北荒地也安静得只听得到偶尔几声蛙鸣。
站在北荒地上,可以看见村子上空笼罩着薄薄一层蓝白色的炊烟,柴火燃烧的气味、饭菜的味道、泥土的味道、草木生发的清香,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就是初夏乡村日暮的味道。这味道让人瞬间松懈下来,渴望一碗粗糙却温热的饭食,渴望在土炕上摊开手脚缓解一天的疲惫,渴望听两句母亲严厉却温暖的呼喝……
在这片让人瞬间想起回家的味道中,兄妹三人却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能在冷清的北荒地上游荡着。
周晨掏出弹弓,泄愤一样往水里打了一把小石子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周阳抱着周晚晚沉默地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水面。周晚晚看着大哥深沉的目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是能分家过日子,就好了。”好半天,周阳低低地说道。
虽然三兄妹都已经习惯了周老太太随时随地的咒骂刁难,也已经基本不会受她的影响。可周阳还是渴望能给弟弟妹妹一个温暖的家,至少能让他们高兴了就大声笑,不高兴了就随心所欲地冲他这个大哥耍耍小脾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憋屈着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特别是妹妹,他们兄弟每天去生产队干活都非常不放心,就怕她受了谁的欺负……
“不可能。”周晚晚刚在心里闪过这个年头,周晨已经说了出来,“奶不会同意的,分了家,爷、奶、老姑三口人,就爷一个人挣工分,咋供老姑上学?”
周晚晚很同意周晨的看法,分了家,儿子们要奉养的是父母,媳妇们可是不会同意还要供小姑子上学的。
还有一个周红香,分了家,她凭什么不干活还要扣家里的工分来领粮食?去年发救济粮,说好了今年来村里干两个月农活的,她到现在还不来,依仗的还不是周老太太怎么都不会让她吃亏。可是她不吃亏,吃亏的就变成了周家人,这要是分家了,她占哪个兄弟家的便宜人家能答应?
而且,周晚晚觉得周老太太不肯分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控制欲得不到满足。现在,周家的钱、粮都掌握在周老太太手里,谁都得看她脸色行事,甚至媳妇、孙女每顿饭吃几口都得在她的控制之下,分了家,她当然就失去了这些权利,这是她绝对忍受不了的。
前世,周老头七零年去世,去世后,四个儿子媳妇商量着分家,周老太太以死相逼,又折腾了一年,周家才算分开了。
周晚晚觉得,现在看周家的情况,也不会比前世早分家。不过周家分不分家,跟周晚晚的计划没什么关系。周家分家之前,她是一定会跟哥哥们离开周家开始新生活的,他们怎么样跟兄妹三个就没关系了。
周晚晚不想让两个哥哥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她顺着周晨说供周红英上学的话接了过来,“二哥也去上学。”即使现在不能去,也要在周晨心中埋下种子,让他不能放弃这个念想。
“二哥不去上学,”周晨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妹妹软软的小卷毛,眼里的遗憾和向往都是淡淡的,却压得周晚晚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囡囡长大了,大哥和二哥供囡囡上学,咱考个大学生回来!”
“二哥也去上学!”周晚晚固执地摇摇头,“我们赚钱,供二哥上学。”然后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提议,“我们卖鱼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