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野仙?是保家坛还是坛仙,尊家何在?哪个门下?”李先生一说多了,嗓子还疼。
因为白五表现出来的实力,他们都没猜是家仙,觉得像坛仙。只是奇怪,深山修炼的野仙也就罢了,要是坛仙,平时应该催赶过香火,他们却从未听过京城有这样一位厉害的白仙啊。
白五低着头不说话。
香头都是有门第传承的,同门坛口之间还会组成“会”,辈分最大的,作为同门的把头,或者叫会头。李先生做香头这么久,京城各会他都了解得很,大家同属四大门体系。
所以,李先生想知道白五到底是哪个团伙的。
但白五的反应吧……李先生一时不是很清楚,到底不便说,还是单纯又自闭了。
而且很快事实证明了白五刚才的话不是哄他们,一阵阴风从墙角吹来,老白拖着锁链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阴差,只是看制式,是都城隍庙的。
李先生身上的仙家看到阴差,也无心再问白五,叹了口气:“来了,无法逆转了。”
“师父,我怎么没看到。”李先生的徒弟有点慌,因为这一刻,他居然只感觉得到阴阴的,却没看到无常所在。
李先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代表徒弟身上的仙家也在逐渐抛弃他了,谁叫他已经逐渐失去善念。
小蒋什么也看不到,只听他们这么说。但他看得到,蒋汉生在疯狂挣扎,牙齿打颤,虽然知道现在表露出害怕的不是他爸本人,他还是忍不住扑在蒋汉生身上,“不行,不行,李先生,施小姐,你们救一下他,我可以给钱的啊!!就说到底要多少!”
老白没往兰菏这边看,径直穿过了小蒋的身体,小蒋只觉得身上一寒。
老白的勾子从蒋汉生嘴巴伸进去,勾出了一只已经被炉药逼到喉口的恶鬼,还有被恶鬼已经啃了小半魂魄的蒋汉生本尊,将之分开,恶鬼交给了都城隍庙的同事。
接着,原本还在牙关打颤的蒋汉生,倏然就没了声息。
老白装模作样对白五和李先生都点了点头,“这王八犊子是从都城隍庙的监牢中逃出来的,现和蒋汉生一起双双归案,有劳二位仙家了。”
李先生身上的仙家点头,也不敢居功,“是这位白仙首功。”
心说原来是从都城隍庙逃出来的,那里关押的都是犯事的本地游魂,还不能投胎的那种,归属地所管,大约是近来京城太乱了,连监牢竟也关不住。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想,能逃出来的,难怪凶险得很,他都对付不了。
小蒋看着已经咽气的老爸,则一脸茫然,抓着李先生的徒弟:“这是怎么了,你,你快再做法啊,把我爸放回来!”
那徒弟满脸苦涩,他连无常在哪,都已经看不到了……
“蒋先生,木已成舟了。”
小蒋失态地抓着他:“不行!我们有过合同的,而且昨天都已经成功了!明明成功了!”
徒弟被他揪着脖子,只觉得脸上一凉,都无暇挣脱,只觉得心中莫名恐慌。
“哼!”老白看着那骗过自己的徒弟,死人脸上满是憎恶,往他身上吹了口大概能让他倒霉三年的气。又在文牒上写写画画记录了一下,都要算在账上的,以后阴司清算。
“走了!”办完事,老白就招呼一声。
从头到尾,也没有看兰菏一眼,仿佛完全不认识兰菏。
开什么玩笑,他好歹也是兰菏的搭档,演技总是学到了一点的吧!
……
王茂他们看不到仙家和无常交流,只能看到“施璇”殴打老头之后,还喂了脏水,老头就趴地上抽抽一会儿,没气儿了。
王茂抽了口气,大家也无心再按着兰菏了。
兰菏:“……怎么办啊,要叫救护车吗?”
哪还有人有心情回答他。
小蒋刚才冲着徒弟撒火,整个人都呆滞了,半晌才被保镖搀扶着从地上起来,惨淡一笑:“叫什么救护车,已经完了……还是救不回来……”
原以为这白仙是他的救星,没想到都是一场空。短短时间,他就像老了十岁,有些恨又无助地看着白五。
李先生也看着白五,低声问道:“敢问你尊家在哪,能出来见面吗?我想当面致谢。实话说,这京城当香差的,我基本都认识啊。”
他纯粹是给徒弟擦屁股来的,所以蒋汉生的生死他并不上心,甚至连这徒弟,估计也是废了,他倒更关心这个白仙。
白五不吭声,李先生觉得和自己所猜想的一样,很给面子地继续小声道:“是不是当黑差的?”
虽说大体上大家应该有组织,但总有不守规矩的,那种也没法去妙感山挂号,就属于当黑差的,没有师门,不正规,一般正经香头都看不上。
但白五还挺厉害,哪怕是当黑差的,也值得李先生尊重了,甚至很想结交,吸纳他进正规队伍。
可人家不那么想,问半天,白五也就大喝一声:“不要问那么多,你只要记住我白门非等闲就行了!”
他一嗓子在场人都抖了一下。
然后只见白五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缓慢挪动了一下身体,背对着大家的目光。
李先生的徒弟伤神到一半:“噗……”
这位白仙本事大是一回事,但这样儿实在有点搞笑。
“……”白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忍住了,呵斥道,“知道了没有?!”
李先生:“知道知道,刮目相看。”
他徒弟也缩了缩脖子,抱拳以示尊重,也不敢笑那么明显了。
李先生心说岂止是刮目相看,简直叹为观止,“不过我真的只是想报答一下,不知……”
像这样一个仙家,他到底是哪个坛口的,李香头想报答更想结交。
白五想赶紧了结和李香头的恩缘,他也实在撑不住了,要做个有威望的大仙太麻烦了,急匆匆道:“行了别说了,本大仙白五,你记得给我贴一百张报恩单就算了!”
“啊??……但是!”李先生还想说什么,白五已经离开了,施璇的身体就软软倒了下去,他无语地摸了摸脑瓜。
兰菏赶紧上前扶住施璇,她一个普通妹子,被仙家上了身,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还晕着。
小蒋倒是醒神了,事已至此,他咬咬牙,打点精神起来,用衣服盖住蒋汉生的尸首,环视一周说,尤其在施璇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低声道:“各位,今天的事我希望和大家商量一下,不要外传,也让死者安宁……”
.
蒋汉生的死被他儿子拿钱封口了,在场的人都答应以后不提,宋浮檀这个只看了半场的人,也表示不清楚,不会乱说。
只是王茂带头提出了一个条件:蒋家以后,绝不能迁怒施璇,也不必告诉醒来的施璇,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看到小蒋盯着施璇时的眼神了,很不友善。
小蒋心情很复杂,他确实知道施璇是被借位附体,但也确实很想迁怒,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施璇,就不会遇到这个白仙,说不定今天还有转机……
这样扭曲的想法在心中转动,可王茂这样要求,他只能咬牙答应。
小蒋悄然把蒋父的尸首带走,施璇醒来后也不知道“自己”把老头儿捶死了,只是后怕地因为依萍而暴风哭泣。好在当初是救了依萍,不然她可能崩溃了。
其他人心情复杂地安慰她,尤其是章青釉,他有点怕依萍也跟着自己……
兰菏同样一副经历了很多事,精神恍惚的样子,谢绝王茂相送的建议,离开饭店。其实也确实挺累的……虽然他没驱邪,但是他今天又演了一大段啊!
出去一上了宋浮檀的车,兰菏就神色一变,捞起袖子:“白五干得好,不枉我特意给你机会。”
他今天都忍着没找借口离魂,只让宋浮檀去通知了老白,就为了给白五一个亲自证明自己的机会。虽然中间小小的掉了链子,但总体来说,效果还是很好的。
白五憋了好久了,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狂流了:“有铁血吗?我总觉得他们在笑我……”
“没有没有,明明都被你震慑住了,可狠了。”兰菏忍笑道,“别哭,已经进步很多了,下次会更棒的,我就说那刺儿还能用得上。”
还有下次,光耀白门好难。白五徐徐滑落,平摊着哽咽:“我太难了。”
兰菏一瞥,看到老白也飘过来了,他从打开的天窗倒吊进来,晃了两下,看来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老白:“我表现怎么样,演技没有丢你的脸吧?”
他舌头也倒滑出来,自然而然地略略略了几下。
兰菏:“……”
“还行,”兰菏吐槽道,“不过你怎么回事,昨天都没解决这事儿?”
老白也很委屈:“我怎么知道都城隍庙能出篓子啊,给我打个措手不及,今天还打算带兄弟去收拾,小宋也来信儿了。城隍庙的兄弟说,是监牢年老失修了,安大人已拨派力士休整。”
他说的安大人,正是京城的都城隍老爷,兰菏只闻其名,还未见过其人。
“那不会还有别的鬼魂逃出来了吧?”兰菏警惕地道。
“应该不会吧,我这不也打算去问,先和你说说。”老白道,又看了眼半死不活的依萍,“嘿嘿,坏还是你家的刺团儿坏,我在外面都偷听到了,让姓李的给你家刺团儿贴报恩单……”
兰菏都不知道报恩单是什么,“怎么了?”
白五弱弱道:“他非要报恩,我怕以后冥冥中又见面,就让他张贴报恩单算作了结。报恩单就是给我做宣传的,印在三四寸的黄纸上,上面写明我称号,说明本大仙的灵应,落款是报恩人。”
“广告啊?”兰菏明白了,以前这行,都靠口口相传啊。不过,白家很久没人做坛仙了,所以白五了解的都是老规矩。
兰菏还觉得哪里不太对。
此时,宋浮檀施施然道:“贴在哪?”
白五:“电线杆或者墙上。”
兰菏回过味来,“靠,你让李老头帮你上街去贴牛皮癣小广告啊!”
白五:“??”
老白快活地大笑起来,“略哈哈哈哈哈哈!”
——事实是后来讲信用的李先生真亲自去贴了复古的报恩单,然后被所在街道工作人员当场拿下,给老头教育了半天。一时在京城业界引为笑谈。
……
直到过了段时间,兰菏还在被这件事影响——至少得装作被影响了。
“喂?王导……嗯是我,”兰菏瘫在沙发上,一边看剧本一边说,“谢谢,我正在家休养,还好吧……”
这些日子王茂经常微信、电话关心,觉得兰菏那天受惊了。虽然那天他们把兰菏的耳朵给堵上了,但兰菏还是因为前头的事,和后来蒋汉生的死、施璇醒来后的哭泣而困扰。
王茂都有点担心,这刺激猛了,好好一演员不会吓傻吧。
“我还好啊,导演,最近看了一些巫术节目方面的纪录片,我觉得我又有了新思路。”兰菏道,好像他真的在苦苦寻找能全盘解释那些事一样,“这个心理传染啊,可以由一个人影响他人,相继产生精神异常,流行性的歇斯底里现象其实在很多地方发生过……”
王茂听得头大:“你开心就好哈,放轻松,真没必要纠结了。”
他觉得吧,兰菏可能再遇两次这种事,才会转变想法。
“别说我了,导演,你还好吗?要不要上国外躲躲?”兰菏关切地问他。
现在差不多要播到《清梦几何》中,兰菏的角色被宣布身患绝症了,观众似乎也渐渐觉得不对味儿了……
王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