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电话里关心的内容还是老几样, 最近好好吃饭了吗?吃饱了没?是不是又瘦了?
以往兰菏经常表示, 吃饱了,只是看起来瘦。但现在他终于可以无比自信地说:我吃饱啦!
外婆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接着又问找对象了吗?兰菏年纪不大,但在外婆看来,已经是该找对象的时候了, 个人问题怎么一点解决的影儿也没有。
连兰菏妈妈都说,剧组里有没有好感的对象啊?如果没有,回老家带你相亲去吧。
“妈,你也跟着说什么呢。”兰菏正是专注事业的时候,闲时到处跑试镜, 进了剧组基本忙到昏天黑地, 还真没心情想这些。
要说到好感,他心底的确隐约飘过了什么,可是这朦朦胧胧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捕捉到,只是胡乱搪塞,“工作比较忙, 等有空了再说吧。”
聊了一阵才挂, 兰菏通完电话没多久, 陈星语的视频也拨来了。
她知道兰菏已经从剧组回来,想约兰菏到自己家做客。两人约好了时间,兰菏才收拾好行李,顺便想把刘海给剪了。
从拍《珍宝》的时候, 他的刘海就遮住眼睛了,《追》里头的角色造型又会把头发往后梳,这平时放下来,都挡着眼睛了。
但也就是他拿剪刀的时候,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沙沙……沙沙……
那声音就像,就像是有虫子爬过——不是一只,而是很多很多只密密麻麻地爬过墙壁,所发出来叫人牙酸的声音。
兰菏走到门口,对着猫眼看了一下,只见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玩意儿,谁把我家的猫眼给蒙住了?
兰菏正在疑惑之际,那黑色又不见了,或者说,爬开了——
门外的墙上赫然趴着不计其数的蜘蛛与蜈蚣,一时把走廊的灯光遮住,一时把猫眼也遮住,正是这密集的虫子在游走,发出沙沙声。
呕,兰菏有点恶心。
隔壁在炼蛊?动静也太大了吧!
兰菏开始犹豫,要不要叫物业,不叫吧,显得他很不科学,要叫,又要听应韶瞎卖安利,而且两个选择都得飙戏。
兰菏不过烦恼了一会儿,那些虫子竟像终于找到了什么路径,一只蜘蛛一马当先地从门缝里钻进来,一头栽在他鞋子上。足足得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细细长长的节肢撑起硕大的肚子,也因为个头太大,能看清楚它头胸上散布的那八只黑洞洞的眼睛,以及节肢上细细的毛。
伶仃的节肢动弹几下后,附肢踩在了兰菏露出拖鞋的那一截脚背上,他几乎能感觉到蜘蛛肢上细密的刚毛因为弹动的动作,在自己皮肤上刷动……
“哕!”兰菏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没有思考,大退了几步用力踢腿,把拖鞋都踢飞了,蜘蛛也飞了出去。幸亏他动作快,飞出去时看到蜘蛛都往拖鞋上吐毒液了。
——本来兰菏一看到蛊虫进来,就觉得是不是应韶想让他相信,故意派来的。但蜘蛛吐毒液,他又不确定了,应韶浓眉大眼的,不像那种人。
那不过是第二只而已,一只突破后,其他的蛊虫也接连涌进来,密布在地板墙壁上,把原本墙纸的米色都遮成了黑色和棕色。
兰菏想吐,光着脚就往房间里冲,甚至分心想了一下,应韶看起来那么穷怎么会养得起这么多虫?这特么和外婆说的故事不一样啊,一个蛊师才养多少虫子,应韶是开养殖场的吗?!
兰菏头也不回,也不看脚底下,他很怕随时随地下一脚就会踩到什么,那还不瞬间爆浆。几乎是以人生最快速度冲到房间,打开行李箱拿出两个纸包,正是胡大姑娘和胡七十九的指甲。
曾经兰菏拒绝了胡大姑娘和胡七十九,但在真正看到蛊虫的瞬间,他想感谢这两只狐狸,感恩生命有她们。
兰菏气都没喘匀,一攥着这两样东西,外头原本铺天盖地般的沙沙声,一时清晰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就像加了个buff。
他走出房间再看,哪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地上不过趴着一只蜘蛛和一条蜈蚣,所谓千军万马,不过是蛊虫惑人罢了。蜘蛛的两只须肢在胸口搓啊搓,小臂那么长的蜈蚣也在游动,正是这动作,发出那叫人骨头痒的沙沙声,借着蛊气扩大。
但现在它们摇头摆尾的动作,在兰菏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当然,光这样子也够兰菏恶心了,尤其那蜘蛛几只眼睛蹬着它,还在搓手,搓得他汗毛倒竖,深恨自己的视力。
兰菏退到了角落里,两条蛊虫不知是否也在忌惮他手里隐约散发着狐仙气息的指甲,缓慢靠近。
“你们想选哪个?”兰菏拿着两个纸包嫌弃地问,“不说,那我帮你们选了。”
显然,胡大姑娘攻击力更高,杀鸡焉用宰牛刀,兰菏把胡七十九的指甲挫下来一点烧了,想等着右手长出指甲,谁知那气儿一蹿上来,右手竟是慢慢长出了绒毛……
兰菏:“??”
眨眼间,右手成了只毛爪子,就像戴着手套一样,指甲仍有没错,但看起来却没那么凶了,尤其在他试着把指甲也收回爪垫之后……
兰菏一时领会,这就是胡七十九拿来揉柳导肚子的爪吧,她给的主要是治病的本事。
与此同时,兰菏也觉得嗅觉更加敏锐……啊,我变强了,也变多毛了,兰菏想。他仔细分辨,就发现这两条蛊虫的味道,和隔壁的蛊鬼并不太一样,不像是同一个主人。
这么说,虽然养殖场是假的,但的确不是应韶在捣鬼,兰菏心道,没看错邻居。
两条蛊虫已爬到了近前,兰菏也看得更清楚,蜘蛛蛊口器翕张,随时可以吐出蛊气。它们都是百虫互咬,留下来的那一只,也是最毒的。
兰菏生在湘省,听过不少蛊虫的传说,不过他外婆一般称放蛊为“放草鬼”,苗寨里养蛊的多是草鬼婆。甚至外婆自己因为久居苗寨,还会治点小毛病——苗寨有三千苗药,八百单方,也有传说能解蛊气的草药,外婆就说过自己用传统方子给人除蛊气的故事。
他自己生长在城市,亲眼看到蛊虫还是第一次,头一次就被恶心到了,看来做蛊师都是要有大毅力的。
兰菏忍着不适一伸手,或者说一伸爪,就极为敏锐地捉住了蜘蛛蛊,再反手将蜈蚣也摁住了。毛爪子捂着它们,口念咒语:“天上金鸡叫,地下草鸡叫,两鸡并一处,食尽人间虫蛇污秽……”
只见两条虫子瘫软在他手心,蛊气尽散,就这么徐徐退化成了普通的虫子。
“去吧,抓蚊子去。”兰菏把蜘蛛给弹了出去,蜈蚣则装到了空酒瓶里,他想起外婆说城市里都抓不到大蜈蚣泡酒了……
把两只蛊虫都处理完,兰菏才松了口气,冲去洗了个脚,也不知先前趴在他脚背上的到底是真是幻。
兰菏强烈怀疑这些蛊虫和之前的厉鬼一样,也是走错路了,毕竟这栋楼就应韶一个蛊师。
怎么蛊虫方向感也不好,两间房虽然户型一样,但方位正相反啊。他决定以后在门口贴上门牌号,不然老被认错。
而且就因为这些东西,让他都有点不□□心了,万一后续还有什么鬼啊蛊的进来,他又离魂了,身体怎么办?
因身上还有着胡七十九的本事,兰菏即刻想到了法子,他把之前从王警官那里讨的纸拿出来,还剩几张了,贴在门窗内侧:“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咒罢,兰菏才收了法。
“唔……”兰菏想想,还是用洗手液把毛爪子给洗了一遍,又烘干,才收了法,说实话,要不是理智在这儿,他看到毛就想滴外驱虫药。
接着又把自己真实的手也洗了一遍,不然总觉得怪怪的,这手还要用来吃饭的呢。解决完这些不速之客,兰菏安然躺下,魂离体外。
刚又给应韶解决一档事,现在又是饭点儿,能不找应韶去蹭点吃的么?
……
京城某小区。
楼爷和自己认识数年的黔地蛊师边喝酒边谈笑风生,聊起最近做了些什么局,忽而有些担心:“应韶这愣头青,气焰凶得很,他要不敌,不会来个鱼死网破吧,老哥你怎么样?”
这位蛊师啐了一口,用苗语骂了一句,蔑笑道:“他一个黄毛小子,才养了几年的蛊,这是我精养许久的蜘蛛蛊和蜈蚣蛊,他倒是想破……”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觉得心口像是一空,整个人都怔住了。
楼爷问:“怎么了?”
蛊师这才迸发出一声惨叫:“应韶——”
……
“哈啾!”应韶打了个喷嚏,一揉鼻子,“好香啊!”
他正和两个师弟做了一锅香菇土豆肉泥拌饭,穷啊,肉都没买太多,土豆已经焖得粉软,和香菇丁、肉泥都着色成了酱黄色,红椒段和青葱又为它增色,汤汁浸入饭里,稍微拌一拌,更加均匀,香气混着热气蒸腾而上。
师弟正在给他爹发信息:“爸爸,不用给我打钱,我还挺好的,今晚吃香菇土豆肉泥拌饭,可香了……”
就在这热气氤氲中,眼前出现了一抹影子,吓得应韶赶紧放下饭勺,“来、来爷?”
“嗯,我路过这里,捉到几只作祟的蛊虫。”兰菏试探地道,“可是与你有关?”
“我没有放蛊啊。”应韶不假思索地道,“我们都没放。”生意都没有,放毛蛊啊。
这个兰菏知道,不是他放的,只是为了引出后边的话,“嗯,那就是冲着你来的?否则怎会在这附近徘徊。”
“难道,是楼爷……”应韶得罪的人也不多,立刻就怀疑到了正主身上,“我们的确得罪了人,但他不是养蛊的呢……呃,难道是他找的人?所以那些蛊虫现在都被来爷收走了吗?”
“嗯,不用谢。”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来爷的眼睛却紧盯着他们的拌饭看。
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准备香花水果做供奉,来爷的眼神又那么炽热,应韶在饥饿中沉默了三十秒,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对阴差说不,只好道:“来爷吃点拌饭么……”
他是很高兴能攀上无常啦,为此,在所不惜。
“好的啊。”兰菏几乎是立刻接上了,“勺就不用了,我直接用锅。”
应韶:“……”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兰菏把一大锅拌饭都给吃干净了。
师弟默默低头,把微信改了:爸爸,给我打两百块吧,我今晚可能又吃烤面筋……
“味道不错。”兰菏吃罢满足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用。”
应韶擦了擦眼泪,还不得不感恩:“好的来爷,谢谢来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