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既明本以为羲文会在外面的战场,却没想到外面打得热火朝天,他竟跑到这里来了!
羲文缓缓转过身。恍惚间,苏既明竟觉得这样的羲文看起来十分陌生。他是第一次看到羲文穿乌蛮族的祭司袍,仿佛换了一个人,气质变得冷硬而高傲,梳整干净后的相貌也变得更加俊朗了,这样看来,确实和羲武有三分相似。他高领的衣服已被卸下,原该有着纹身的地方竟是凹凸不平,不知是被刀子挖的还是烈火烧的,纹身已不复存在。
他放弃,或说是憎恶着能令死去的灵魂找到回归路途的纹身,因此便将那东西毁了。
苏既明自知自己不会是羲文的对手,想要逃,却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握刀的手出了许多汗,强自镇定着,余光尽收四方,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寻找有没有脱身的方法。突然间,他注意到羲文的脚边有一堆白白的东西,再定睛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那竟然是一副残缺不全的人体骨架。
很显然,羲文将太胥的尸骨挖了出来,并且试图将尸骨拼成人形,可惜太胥经过天火的焚烧,皮肉半点不剩,骨片亦是残缺不全的,连脑袋都只剩下半个。
突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苏既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乌蛮的圣物,若真能把这样残破的骨架子都复活了,那玩意儿根本不是神圣,而是邪门了!再想起自己那已去世了半年的祖母,想必也烂的只剩下骨架子了,复活她?苏既明真是连最后半点妄想的火苗都被熄灭的一干二净了!
羲文看到苏既明出现在这里是有些惊讶的,但他立刻平静下来,淡然道:“你都知道了。”
羲文身后不远处的屋子正着着火,突听哗啦啦的一阵巨响,木屋禁不住火烤,轰然坍塌!
苏既明气血上涌:“羲文,你疯了吗!”
羲文竟然笑了起来:“苏大人,我可一直都是疯的,被圣泉水里的东西逼疯的!”
苏既明怒道:“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
羲文目光柔和地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枯骨架子,轻声道:“已经害死了一个,再多害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是不是,苏大人?”
乌蛮族人都以为当日被天火焚烧而死的人是羲文,然而并不是。几年前他偷取圣物未果,被羲武软禁了起来。被关了几天之后,太胥趁着羲武不备闯入阵中来看羲文。
羲文央求太胥将他放出去,太胥问他:“如果我放你出去,你是不是还要去圣泉水底下取东西?”
羲文想也不想便道:“当然!”
太胥道:“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如果那东西出土,会召来不幸。”
羲文反问:“那又如何?永生永世困在岛上,难道不是不幸?”
太胥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他仿佛中了邪一般,咯咯笑个不停,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反倒把羲文弄得莫名其妙。太胥笑了很久之后,渐渐停了,轻声道:“是啊,已是如此不幸,若再不幸一些,又能如何呢?我倒真想知道了。”
羲文隐隐察觉不妙,问道:“你想做什么?”
太胥摇了摇头,道:“反正……我已是个不幸之人,倒不如,就由我来吧。”
彼时他们都并不知道圣物离开圣泉水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族中流传着许多说法,有说圣物出土会使得海南岛沉入海底,有说觊觎圣物的人会死无全尸,不过千百年来还没出过羲文这样大逆不道的疯子,因此传说便只是传说,甚至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说在羲文看来更像是危言耸听。
然而有些事情自己做的时候百无禁忌,可换到旁人身上,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羲文陡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他道:“太胥,你不会想帮我去取圣物吧?你放我离开这里就行,那是我要做的事,不必你代劳!”
太胥还是在笑。他活了十几年,一直是一副苦大仇深尖酸刻薄的模样,他的脸上甚少会展露笑颜,然而这一天,他像是要补上前半生所欠缺的,笑得十分放肆,是从未有过的明媚。他道:“羲文,带我离开这里吧。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羲文想也不想便道:“当然!你赶紧帮我破阵!”
太胥没有帮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留给他一个开心到极致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明朗的晴天突然阴了,乌云密布,雷火在云间酝酿滚动。羲文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用尽全力挣脱了羲武给他设下的禁制,冲到圣泉水边,只见羲文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岸边,一脸沮丧。他尝试了,然而在想要拔出圣物的时候强烈的痛苦侵袭了他的全身,他无法忍受便游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