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转了头来劝她:“瞧你,我没哭反倒你哭了起来!”又拿了帕子给秀红擦眼泪。
秀红哭了一通,便哽着声音问宝珠:“让你去伺候花圃,你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做这样的粗活,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宝珠拧了眉头叹气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太夫人安排的事,我难道还能驳了太夫人的面子,想去别的主子那里,我又是从四夫人房里出来的,别的人也不敢要不是!”
秀云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说着,她又回头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道:“不如你去求求二夫人吧,太夫人那边只有二夫人说话最有分量了。”
宝珠忙摇着头,回道:“二夫人怎么可能为了我去得罪四夫人。算了,就算我倒霉,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宝珠垂头丧气的,又抬头看看时辰,站了起来对秀云道:“我回去了,手上的事情还没做完。”
说着,转身便出了房。
宝珠出了院子,路上就看见碧梧和提着浆洗衣裳的三四个婆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去浆洗房:“等我们送了衣裳,也回去瞧瞧,夫人说是种三七,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三七是什么样子呢。”
那婆子就道:“也不知能不能种的活。”说着一顿又道:“四爷这会儿在房里吗?”
碧梧道:“说是在外院呢,和侯爷在说事。”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宝珠听着,眼睛一眯在一株芭蕉树下停了下来,她紧紧蹙这眉头,想到秀云说的话,难道她真的要一直在太夫人的后院里伺候花草,等到了年纪便打发出去,随随便便嫁了人不成?
昨天晚上四爷生了这么大的气,是因为他觉得四夫人受了伤,可四夫人明显没有事,她是不是也该去解释解释?
心里想着,宝珠便提着裙子匆匆去了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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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敏之在侧门下了马车,两人朝守门的婆子道:“劳烦您去通禀一声,在下有事见四夫人。”
那婆子见佟敏之穿着锦绣直缀,玉郎风轻的公子哥样儿,就不敢怠慢问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是四夫人的胞弟。”
婆子一听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道:“那舅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说着请了佟敏之在门房里稍坐,又上了茶自己则去了内院。
佟敏之笑着点头,低头去看手里的画卷,朝婆子道:“有劳!”就乐颠颠的坐在里面等。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忽然佟全之骑着马匆匆来了,远远的下马就进了门房喊道:“七弟,他们都等着你呢,这会儿钱公子都拿了前几年院试的考卷,都在传看呢,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嘛。”
“真的?”佟敏之听着眼睛便是一亮:“钱公子也来了?”佟全之就点头道:“可不是,大家都等着你呢,我又不打算考院试,看了也没有,就着急来喊你回去。”
“可是。”佟敏之捏着手里的画轴就为难的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把画送去给姐姐,说好这两日给姐姐送来的。”
“一幅画而已,你托了人送进去,六姐姐这里你改日再来便是。”说着一把夺过佟敏之手里的画轴,站在门房门口视线就在院子里四处转悠,远远的看到一个面熟的丫头,佟全之就挥着卷轴,把那丫头喊了进来,笑着道:“你是四夫人房里的丫头吧?”
那丫头目光一闪,认出是佟府的两位舅老爷,回道:“奴婢宝珠,见过两位舅老爷。”
佟全之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将画卷塞到宝珠手里:“麻烦您帮我送去给你们四夫人,多谢多谢!”
不待宝珠回话,佟全之已经拉着佟敏之匆匆离了府门骑马而去,宝珠就捏着画卷撇撇嘴,一摇三摆的往内院里去,刚刚听到碧梧说四爷在外院,等她去打听过才知道四爷根本不在府里,她正生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却遇到佟全之和佟敏之,她愤愤的拆开佟敏之送来的画卷,打开一看随即愣住,上面的女子玉面桃腮清丽雅致,一双妙目水波氤氲,美若仙子……她拧着眉头咕哝道:“原来是四夫人的画像。”
她冷嗤一声,便卷了画轴随手一扔,扔在路边的桦树林子了,冷嗤道:“哼哼,我便是扔了你又能耐我何!”说着,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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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走了?没说有什么事?”析秋诧异的问婆子道。
“奴婢也不知道,说是又来了位舅爷,一直催着走,两位舅老爷可能有要紧的事办……”婆子回道。
析秋点点头,让春柳赏了婆子,待婆子出去析秋便吩咐春柳道:“你回头回家去问问,怎么好好的来了又走了。”说完,她一顿又摆手道:“算了,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等过年我回去亲自问他吧!”
说完,她又低头去看手里的花籽:“过两日你让刘大瑞家的进府里来一趟。”种三七需要搭温棚,虽然有些繁琐,但是她觉得三七的药用性比起普通种植性草药要高,若是她种植成功了,往后田庄里种上三七再配些别的草药,也不用再为地里种什么烦恼了。
春柳应是,这边春雁进来道:“夫人,天益说几十颗银树已经架成了,就来问问您这些都放在哪里。”析秋想了想回道:“让你先收着,等我去问了几位夫人再说。”
“是!”春雁领了差事下去,在门口便碰到大步进门的萧四郎,春雁垂着头行了礼,萧四郎淡淡点头便进了正房。
析秋见萧四郎进来,笑着迎了过去:“四爷回来了。”上去帮萧四郎脱了外面的披风:“说是今儿下午还有雪,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正想着让天益将您那件厚的夹袄送过去。”
萧四郎在炕上坐了下来,春柳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他端了茶看向析秋道:“去了一趟沈府。”析秋也没在意,萧四郎和那沈季几人常来常往,也不奇怪,谁料萧四郎却是道:“太后娘娘昨儿晚上赏了位美婢给沈季,这会儿沈府里都闹翻了。”说着拧了拧眉头。
析秋听着一愣,坐在萧四郎身边问道:“太后娘娘赏的?怎么好好的赏沈国舅美妾?”沈夫人的嫡子才两个多月,他们成亲时间也不久,也没听说太后娘娘和沈家有不和的传闻!
“沈夫人才查出又怀了身孕!”萧四郎淡淡说着:“消息传了出来,满朝哗然都恭喜沈季福泽深厚,太后娘娘便特意下了懿旨,送了一位李姓的千金。”
析秋愕然,沈夫人真够可以的,这长子还在襁褓中,这边又怀上了!
“所以太后娘娘赏了美妾给国舅爷?”析秋满脸诧异,她想到那位坐在宫里,满脸慈祥的老太太……自古圣上赏臣子美妾的事常常有,唐玄宗当初赏房玄龄美妾,房夫人刚直更是闹出了“吃醋”的风波,此类之事不甚枚举,但太后娘娘赏赐臣子美妾的事,却不多见!
萧四郎略皱了皱眉,揽了析秋道:“太后虽对圣上颇为照顾,但和长宁公主却一直相传不合,所以当沈家出了一位皇后,成了国舅后,太后娘娘和长宁公主更是水火不容了,这会儿长宁公主恐怕已经在宫里了。”
析秋叹气,想到温柔端正的沈夫人,自己怀孕在身又要操心幼子,而相公却得了位美貌的妾室,还打打不得,撵也撵不得,这换了谁心里也不好受。
她与萧四郎不过随便聊了几句,而太夫人那边听到时却是问道:“又怀了,这沈夫人到是位有福的。”眼底里有着一丝羡慕。
吴妈妈隐晦的劝着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这孩子生的密了,对女人的身子可不好!”
太夫人没有说话,便问吴妈妈道:“可去问过了,析秋小日子可来过了?”
吴妈妈便脸色一暗,点头道:“前几日就来了!”太夫人就叹了口气,露出失望之色。
吴妈妈安慰道:“……四夫人还年轻。”
等到了晚上,析秋服侍萧四郎梳洗后,萧四郎便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
析秋脱了外套也上了床,看了眼萧四郎,见他眉头轻锁,便语气轻快的问道:“四爷,雷公公上任了吗?”萧四郎听着一愣,没想到析秋对朝事感兴趣,回道:“说是过了年便赴任。”
析秋就歪着头,拿了枕头边的《大周地理志》翻了起来,萧四郎侧目看着她翻的认真,就问道:“怎么了?”
析秋就回道:“妾身看看,大周一共有多少港口,圣上既然动了开海禁的心思,想必重设市舶司也不会只设通州这一处吧。”随即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越发清脆。
“不用翻了。”萧四郎面带笑意的回道:“大的港口约莫三十个,小的更是不计其数。”
析秋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又听萧四郎道:“先帝未禁海禁之前,通港的也不过大小十几个,宁波,太仓,厦门,福建,广东等几处罢了,如今想再开只能从小处开了,然后再渗透到福建几处大港。”
若是她执政,她也会这么做,循序渐渐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之策,圣上不能着急,只能一点一点去渗透。
“那四爷说,太后娘娘是同意圣上解除海禁呢,还是不同意?”萧四郎原只是见她感兴趣,随便与她说一说,现在听析秋这么一说,随即便是眼睛一亮挑着眉头回道:“自是不同意。”海禁是先帝下的旨,太后自是不会同意。
析秋又道:“那沈家呢,沈家和四爷一样,便是什么也不说,旁的人也会认为你们自是支持圣上解除海禁的吧?”她说着一顿又笑道:“既然大家认定了,四爷又何必烦扰,沈家和太后如何,那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四爷是外臣也不好干预,不如就安心留在家中……至于沈府如何,想必长宁公主心中有数。”
她明白萧四郎的烦恼,太后与长宁郡主,皇后娘娘的不合,沈家与荣郡王的针锋相对,荣郡王是前太子的嫡子,便是他不在朝中担任职务,朝中定也不乏一些朝臣对他尊敬有加,他又有太后在宫里做后盾,而沈家……如今如日中天,自是当仁不让!
宣宁侯府在外人眼中,与沈府同气连枝,可府里的二夫人却是荣郡王的嫡亲妹妹,宣宁侯府才是这其中最难做的。
“四爷!”析秋也坐直了身体,侧身看着萧四郎道:“当初四爷能舍身救圣上出城,又在外磨砺数月之久,想必四爷当时没有这么顾忌吧?”她顿了顿又道:“是因为四爷一直都知道,无论他们做什么,对与错是与非,只有一个人能判定,那就是圣上是不是?”
不管是什么饭碗,不管是多大的荣宠,只有圣上给的饭碗,圣上承认的荣宠,才是银的金的摔不烂的。
萧四郎抿唇轻轻笑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析秋:“以夫人之见,我们是不是该随送一份礼到沈府去?”析秋也掩面轻笑起来,点头道:“想必四爷心里早就定夺了。”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揽着析秋在她额头上连亲了数记,笑着道:“今儿长宁公主还夸你,说你温柔恭良,邀你常去走动走动。”
析秋一愣,就垂了脸露出歉意的表情:“若四爷再见到长宁公主,还望四爷替妾身转达,就说妾身得空一定前去拜访。”
萧四郎看着她,越发的笑意满满!
两人说的没有错,当晚长宁公主很晚才从皇宫里回府,自是在沈府后院开了一处宅子给新来的李姨娘住,沈夫人抱着孩子一路哭到宫里头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也头疼不已,去和圣上诉苦,圣上却是轻描淡写的道:“也是太后的一片心意,沈季收了便是!”
皇后听着一愣,目光一转心生一计,托着肚子就回了宫中宣了自己母亲进宫,母女两人一合计,在沈家的旁枝的旁枝中挑了一位小户出生,貌美端庄的嫡女进了宫,由宫里的嬷嬷日夜训导,在新年的前一天,唤了宣宁侯萧延亦进宫。
晚上,一顶小轿便从宣宁侯府的侧门抬进了侯府!
满府哗然,没有人想得到,太后和沈家的斗争中,萧延亦却成了无辜炮灰!
二夫人坐在房里,冷声问身边的宋妈妈道:“人安排好了?”宋妈妈回道:“安排好了,就在藤姨娘的院子后面。”
“侯爷呢,人在何处?”宋妈妈目光一闪便道:“在太夫人房里还没有出来。”
二夫人就冷笑一声,她想到当初自己第一次见萧延亦时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明明听说萧延亦和佟府有口头婚约,可还是求了太后娘娘赐婚,哪怕是下嫁做了续弦,她也甘之如饴。
而萧延亦呢,对她也不错,但她仍旧知道,当初他娶自己是因为顾全大局。
如今皇后娘娘赐了美妾,以他的一贯作风,为了大局,这个房是非圆不可了!
她想着就捏着帕子红了眼睛,吩咐宋妈妈道:“去那边瞧瞧,若是缺什么就让人送过去,人既然送来,这面子的上的事自是不能让人议得了长短才是。”说着便冷笑着。
宋妈妈心疼的看着二夫人,低声应是。
二夫人说完,自己站了起来,道:“我去娘那边看看。”说着,带着丫头婆子,提着灯笼便去了太夫人那边。
萧四郎和萧延亦坐在房里,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子便淡淡的道:“既然人送到府里来了,就好好收着吧!”她说着一顿,又道:“明日让承宁去宫中谢恩!”
萧延亦和萧四郎没有说话,侯府既然是局外人,就要一直保持着局外人的姿态,承宁嫁给萧延亦就是萧家的人,太后和皇后的事是皇家的家务事,萧家的手臂还没有那么长,能去干预皇家的家务事!
“娘!”二夫人从外面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进来朝萧四郎点点头,又和萧延亦道:“侯爷也在这里。”说完坐在太夫人身边,笑着道:“沈姨娘已经安顿好了,房间里布置的有些急,等过了年再细细收拾。”说完,笑盈盈的去看萧延亦。
萧延亦端着茶,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
太夫人笑着携了二夫人的手道:“辛苦承宁了,旁的事也别管了,这年节里大家过的轻松些吧。”又看着萧四郎:“天色也不早了,析秋一个人在房里,你也早些回去。”
萧四郎就站了起来,朝萧延亦和二夫人打了招呼,对太夫人道:“我回去了。”说着,大步出了门。
萧延亦看了眼二夫人也站了起来,淡淡的道:“我去一趟外院,稍后回去!”
二夫人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一丝讶异来,太夫人挥着手道:“你去吧!”旁的话没有多说更没有嘱咐他去沈姨娘房里。
二夫人就留在太夫人这边,两人低声说着话。
萧延亦一路回了书房,温润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他拧了眉头取了钥匙,打开放置在多宝格边的一个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副画轴……就缓缓在桌面上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