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疲惫感慨,全都是没办法跟齐镜声交流的,父子三个静静坐了一会儿,齐镜彦忽然伸出小手揪了揪齐明雍的衣袖。
齐明雍注意到了,有些惊喜,缓缓冲他伸出一只手。
被温热的大手握住,齐镜彦感觉很舒服,齐镜声把他往外推了推,齐明雍顺势接了,他就转移到父亲怀里坐着去了,虽然还是歪着脑袋看齐镜声,但是并没有大哭大闹。
齐镜声心里悄悄吁了口气,这说明齐镜彦虽然缺乏安全感,但是并没有完全自闭,他对曾经带着他看训练视频一起做游戏的父亲也很有好感。
能这样自然慢慢调节情绪,比强行干预安全的多。
齐明雍心里百感交集,齐镜彦这样的年纪经历这些事情,他已经派人找最好的儿童心理学医生,此时被柔软的小身体依赖地贴在怀里,忍不住把呼吸都放轻了。
在这样柔软的情绪下,他终究说了出来,“镜声,我希望你、能把学业进度加快一点。”
这话有些自私,有转移负担的嫌疑,但是他此时此刻确实疲惫的想一睡不醒,什么都不管。
“嗯?”齐镜声正把一只手递给齐镜彦让他翻来覆去当玩具看。
“父亲年纪大了,”天边最后一丝光辉隐没,齐明雍眼里的光暗下去,“算我自私吧,你早些结束学业,也可以多给我帮帮忙。”
实际上,齐家能成为世家传承这么久,是有着近乎严苛的规矩的,不管是用人、财务还是管理项目、开拓研究,都有很成熟的条条框框。
除此以外,多数姓齐的人,终究还是一条心,只要不从内部烂掉,有时候一些事情,丢开手并不影响什么。
这是重来的这几年里,齐镜声想明白的事情。
齐明雍的疲惫在于,他是一个隐隐有些奉献型人格倾向的人,给自己划定了标准,认为自己作为族长,就要如何。
上辈子齐镜声几乎完美继承了他这样的性格,虽然父子两个的性格成因不太一样。
同样是受继承人教育,齐明雍长大后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压力非常大,他转化这些压力的办法是工作,更出色的成绩才能让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人闭嘴。
实际上完全不必要如此,根本不需要压倒性优势。压倒性优势固然能在管理上面节省时间,但是下面的人会心安理得的把事情都推给你,因为能者多劳。
只要比动歪心思的人好一丝就可以,甚至更简单的,掐住他们的把柄就可以。当然,后一种是下策,会内耗造成整个家族实力下降。
这个道理齐明雍应该也很懂,但是大概就是操心劳碌命,不管大概他也不会轻松,事情少了,担心并不会少。
小九在跟齐镜声讨论的时候,特意把性格决定命运几个字加粗标注。
往外面看一看,帝国也不是没有吊儿郎当不着调的世家族长,也没见人家的家族就一定倒掉。
造成同样结果的性格,在齐镜声这里,是因为小时候缺爱。
造成不论长大了之后怎么理智强大,幼年时代被忽视的烙印很难改变,所以他下意识想让所有人满意,想面面俱到,希望做出成绩,以至于付出了非常昂贵的代价。
就像一个家庭里如果多个子女,往往被忽视的那一个最听父母的话最孝顺。
而重来一回,齐镜声现在非常明白,这世上可选择的东西太多,有了最重要的,就不要得陇望蜀,别人的满意,其实和自己不相干。
他争取权利的唯一动力,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而为了这些牺牲自我,是不值得的。
所以在齐明雍说了这句话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回答,最终还是按照本心,应了一句,“父亲,也许我跟您选择的活法不太一样。”
天边的星子已经升起来,夜风里带了些晚开的花香,盛夏草木繁茂,前几天掐光的花骨朵已经重新长起来了。
齐明雍好像一时没明白齐镜声的意思,或者这回答和传统的剧情路数不一样,以至于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到齐镜彦蹬开他试图爬回齐镜声身上了,他才慢慢回答了一句,“……哦,”扶着齐镜彦爬过去,又补了一句,“有事情一定要多找我谈谈。”
“好。”齐镜声抱着齐镜彦站起来,“马上到晚餐时间了,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齐明雍顺势也站起来,三个人一起沿着小路下了假山往春在堂走。
走到澄心馆附近的时候,黎嫂远远迎过来,“少爷,陈管家送来几个需要签字的单子,我给您发过去了。”
“好的,”齐镜声并没有停下,“有批注吗?”
“已经都摘录写好了。”黎嫂半鞠躬,目送父子两个走过去。
“慎园的杂物,是你在管?”齐明雍才想起来,这些家务杂事他一向是不关心的。
就在扶灵回来的路上,他处理的也都是家族企业里的紧急公文。
陈乐和几个正副管家一商量,就不要去打扰齐明雍了,有需要签字审核的就找齐镜声,本来安慧去休假,提前就是安排了齐镜声替她干杂活的。
“是,陈管家他们都是做熟的,又有许多旧例规矩,挺容易。”齐镜声跟他解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