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愧疚的张御医犹豫良久,最后一脸惊恐,压低声音道,“皇上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毒。”
年富眼中的惊涛骇浪一闪而逝,见年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张御医更是钦佩眼前风神如玉的年轻人,于是更为坦诚道,“据前任御医谭兼之老大人讲药王孙思邈用毕生精力所著的药王篇有十余张残页流传后世,原本就藏在鸿雁书馆内。康熙一十二年鳌拜辅国时鸿雁书馆发生一场离奇的大火。大火过后那十余张残本的药王篇连同当时的一位孙姓御医也一同消失了。时值朝纲更迭,宫中更是风云变化,所以无人理会此事。”
张御医说着,面露羞愧,“小年大人喜得贵子,老朽几次入府随诊,从少夫人脉象及汗巾上残留着一股极其细微的中药成分,老朽翻遍宫中医书典籍,老朽敢肯定此药方定是从那十余张残存的药王篇中领悟修缮所得。而小年大人当年遇到的那位游方郎中恐怕就是康熙一十二年在那场离奇大火中消失的孙姓御医了。”
年富微微点头,“那孙姓御医当年消失时是多大年纪”张御医道,“算一算该有三十出头了。”年富点头,回想宁州城遇见的游方郎中虽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步履稳健,没有一丝耄耋之年的老态龙钟。如此想来,那满是油污的幡帐上写着的“神医孙思邈之九传弟子,专治疑难杂症”,此言非虚了。
府门外传来马蹄声嘶鸣,张御医有些坐不住了,满脸愧疚的站起身,朝着年富躬身到底,“那老朽就先告辞了——”年富淡笑,“张御医慢走。”张老御医硬着头皮走出门去,年富身侧那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内的人像一只隐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时不时撩起它带有剧毒的槽牙,令张老御医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发凉。
一只脚迈出竹韵斋,想到耳顺之年蹉跎半生,临了还背负这样的良心债,负罪感沉重的张老御医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悄悄缩了回去。来到年富跟前嗫喏犹豫良久,“大少爷最近是否有哪里不适?”
年富一愣,望着眼前垂首作揖,胡须花白的老者,年富淡笑摇头,“一切尚可,并无不适。”倒是年富身侧气息阴冷逼人的黑袍人冷冷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张御医双膝一哆嗦,硬着战栗的头皮筋骨胆颤心惊道,“老朽见大少爷气色欠佳,所以有此一问。要不让老朽为大少爷把把脉——”
年富淡笑摇头,“许是最近事多有些累着了,夏公公在外等的焦急,且皇上龙体关乎社稷,张御医还是不要再犹犹豫豫了。”张御医脸色一白,想到临出紫荆城时皇贵妃娘娘的一番软硬兼施,想到一家老小的安危旦夕,张御医感激涕零,抱拳朝着年富一躬到底,随即急急忙忙夺门而去。
张老御医前脚刚走,黑袍下的德馨就要冲出门去,被晃身挡在门口的年富给拦下了。
年富摇头,目露欣然,“皇上若在此时驾崩,不出半年,我年家定然倾巢覆灭。半生险中求富贵,无非为了死后荣哀。可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年家倾覆,我年富身首异处之时恐怕亦无收殓入葬之人。”年富缓缓揭开德馨宽大的帽檐,在那张狰狞的人皮面具下,一双璀璨星辰的目光莹莹含泪,其中饱含太多的不忍与痛惜。年富释然一笑,“等此间事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地方——”
年富话未说完,人却已被德馨狠狠拥入怀中。闻着怀中之人身上特有的熏香,德馨惨然而笑,“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会一直陪着你,后半句话德馨没有说出口,男人的誓言从来都不是用说的。尽管这个决定对自己而言何其残酷,然而德馨想尊重眼前骄傲孤桀的男人,因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男人有男人至死都不会放弃的责任与原则。
被人拥在怀中,呵护心头的年富终于明白上一世那个心甘情愿背下所有罪孽替自己去死的那个男人在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那一刻脸上释然而从容的笑意,他该是胆怯了,也退缩了。
他可以为年富去死,却承受不了一点点被剥夺失去的煎熬,然而现在这比死还要艰难的煎熬年富却要让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一世的男人去承受,年富的心痛了,如果有可能,他想带着他一起沉沦,不论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