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年府大厅,见一位神情凝重男子坐于一侧,似在沉思,年富与年诤双双走进来亦无察觉。年富纳身而拜,“小侄见过姑老爷。”胡期恒一窒,慌忙站起身躬身还礼,“当不得!当不得——”一边谦虚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眼前的年富,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锋芒毕露,崭露头角,可见眼前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的少年才俊的确人中龙凤。落座后,年富径直问道,“在四川他们还能查出什么?”胡期恒沉眉,“该销的账面早已做平,然而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年富蹙眉,“四川之于父亲大人到底有多重要,以至于他老人家势在必得。”不仅敲掉了一位巡抚,逼死一位知府,闹得满城风雨,皇帝侧目。
胡期恒叹息,“西北军事重地,却也是地广人稀,唯独腹地四川物阜膏腴,乃天下粮仓之富庶之地。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带兵打仗,打的便是这流水的银子。”胡期恒说的含混,年富又岂会不明白其中款曲。年羹尧远在西北,若要扎根,必然将触角伸得更深、更远,而钱财便是他的叩门金砖,有时更是开路先锋。年富沉吟片刻,“如今那蔡琰是死是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暂时消弭那人心中的杀意,年富揉着眉心,“姑老爷连日奔波,疲累不堪,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胡期恒起身告辞,走出客厅时,却见年富负手驻足于雍正所赐书轴之前,默然无语。突然胡期恒心口一宽,一股困倦之意上涌,打着呵欠,在老管家年诤的引路下来到厢房,倒头便睡。一杯茶水捏在手心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冷,年富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两个多时辰,直到东方发白,一缕阳光驱散厅中厚重阴暗,年富缓缓抬起头,将手中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在此时年禄叩门进来,“少爷,那小乞儿又来了。”说着便将一本书册交到年富的手中,翻开“师说”的首页,便见一团以碳墨书写的飘逸字迹“权利分流”。
年富笑道,“去我书房将那本‘晁错本记’给那小乞儿带回去,另外再加三两银子,三个包子!”年禄问道,“少爷包子还是实心的吗?”年富点头,“实心的!”吩咐完年禄,年富匆匆回到竹韵斋,将书房门反锁上,关照绿萼谁也不许打搅之后,年富端坐书案前奋笔疾书。直至日上三竿,一封长达千余字的家书被装进了油纸信笺。神清气爽打开书房门时,胡期恒正坐在院中品茗,见年富走了出来胡期恒迎上前,“用得着我胡期恒的地方,但说无妨。”年富笑道,“自有请姑老爷仗义帮忙之处。”
年熙带着年烈第一次踏进年富的竹韵斋,年熙开门见山,“不知大哥找小弟来所谓何事?”年富表情严肃,“我这里有一封信需要找一位可靠之人送至西北,亲自交到父亲大人的手中,不得有误!”年熙蹙眉,“你想将这信托付给三弟?”年富的目光落在了年烈的身上,“不知三弟敢不敢单枪匹马走一遭西北大营!”被激起傲气的年烈挺着健硕的胸膛,大声道,“莫说西北大营,纵然是虎坑狼穴,又有何惧!”年富畅笑,“好!不愧我年家儿郎!”年熙神情犹豫,“三弟从未去过西北,若然迷路耽搁——”胡期恒道,“这个请二位贤侄放心,有我一路相随,自不会让烈儿多走冤枉路!”
望着胡期恒去时背影匆匆,与年烈恍若孩童郊游般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年熙忧心忡忡道,“我不想三弟有事!”年富从石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垫下,“如若这封信送不到父亲大人手中,我们所有人都会有事!”年熙苦笑,“也许你是对的。”说完默默转身,似是说不尽的颓废失落,年富叹息,“放不下错的人,你这辈子都遇不见对的人。”年熙脚下一滞,随即摇头,走出竹韵斋。绿萼端来热茶与点心,正见年富望着年熙的背影出神,放下点心,绿萼悄悄退出,偌大的竹韵斋前纤竹妖娆,风姿绰约,却独有年富欣赏它的静逸柔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