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拉着落春商议她院中裁撤人手之事,数落凤姐狡猾,知道这是个又麻烦又会得罪人事,所以一向爱揽权的她把事情交了出来。感叹这事棘手,因为家生子几代繁衍,谁也说不清一根藤上连着几颗瓜。落春对此不以为然,以如今府里的形势,纵使是下人,也未必愿意和府里这艘已经注定要沉的船同生共死,逃离府里才是上策,所以觉得这事很简单。
落春告诉邢夫人,这事就包在她身上,喊了外面等候的小丫头一声,让她送一份笔墨纸砚过来。等文房四宝送上来,落春沉吟了一下,挥毫将邢夫人这边需要裁撤的人手和留下的名单写好后,递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接过名单,看了一下,满眼诧异,嗔道:“落儿,我这是在和你商量正经事,正发愁呢,你不说帮着我分忧解难,倒还有心思和我开起玩笑来了?亏你没将王保善家的和费婆子她们放在裁下去的名单中,不然,照着你这个名单,我这身边贴心的人全都被你给撵走了,我哪还有人使。”
落春笑笑,说道:“母亲,我没和你开玩笑,这名单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写下的。”顿了一下,抢在邢夫人问话前,解释道:“母亲也说锦屏她们是你贴心的人,她们服侍你一场,看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上,总该落个好结果。趁现在府里的情势还没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赶紧把她们放出去,若是晚了,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邢夫人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怎么,形势难道就坏到了这个地步?”伸手拉住落春的手腕,质问道:“真的无法挽回了?”落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邢夫人得到肯定的答案,仍旧不敢置信,她使劲的摇着头,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落儿,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吓我,若真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府里其他人都没反应?你父亲那里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管怎么说,她和贾赦都是夫妻一场,真要不好了,贾赦总该告诉她一声。
“母亲,我没有吓你。”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府里的爵位确定是不保了,二叔的官应该也做不长了。我并不是无的放矢,说有根据的。士绅之家,哪怕是告老还乡之辈,朝廷的邸报都是有他们一份的,但是我们家最近几天可是没有邸报送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母亲你明白吗?”
京城这地方的地面儿一向比较邪门,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各种小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各部衙门的大佬们因为做官久了,看惯了宦海沉浮,变得油滑起来,所以在没有官方确凿消息出来之前,对官场上的事嘴里是从来不吐准话的。但是衙门底层的小吏却没有这份功力,他们最是看风使舵之辈,若非府里不是真的已经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知道府里翻身无望,又怎么可能不把邸报给送到府里来?
“邸报?”邢夫人不自觉的重复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关邸报什么事?你就是从这个上面看出来府里的情势不好来的?”落春点了点头说道:“。事情虽小,但是见微知著。父亲和二叔平日并不关心这个,以前父亲那边的邸报送来,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父亲翻看一次。至于二叔那里,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估计和父亲这边的情况差不多,所以他们没发现也很正常。其实不仅仅是邸报的事,还有很多事,都已经透出端倪。比如,如今我们府里在外面的商家买些什么东西,都是当日现银结账,概不赊欠。这些商家背后都有官方的势力,若是府里的爵位能得以保留,这些商家又怎么敢这么做?……其实府里的其他人,消息要比我们灵通的多,只是他们心存侥幸,在皇上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总是抱着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所以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罢了。”
邢夫人被落春给说服了,失魂落魄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何至于此?”忽然眼睛一亮,拉着落春的手,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会不会弄错了?”落春凝视着邢夫人的眼睛,叹道:“母亲!”邢夫人失落的松开落春的手,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