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曹公惯会打哑谜,草灰伏线,落春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曹公笔下的秦钟一家最后死绝了,而且还恰巧安排在林如海过世这期间,不过是借秦家写林家罢了。那么见识到了秦家亲戚的嘴脸之后的宝玉,以他的聪慧,难道会想不到林家的事?只是想到归想到,但是正如他和黛玉说过的那样,“在他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可是却断没有为了“第四个”而得罪前三个的道理。
像林家这样大的事,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是一定会知道的,他们既然没有发话,就说明选择了默认,那么宝玉自然也不能抛弃前三个,而就妹妹,所以他只能在黛玉面前装糊涂。管中窥豹,黛玉在贾府遇见过什么人,遭受过什么事,受到过什么委屈,……其所施恶行者,均为宝玉至亲之人,因此不知道在黛玉的心里有多少不能说,不能写,不忍写,不愿写之事……难怪黛玉每常泪眼不敢,不仅仅是因为“还泪报恩”的缘故,更是因为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咽在肚子里,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弥勒佛,恐怕也难开笑口了。
落春对秦家家产下落一案还是很好奇的,于是问道:“最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是几家平分,还是哪家拿了大头?”宝玉冷哼一声,得意的说道:“谁都没得手。我见他们并非真心为鲸卿,就让李贵他们把他们撵走了,他们本来还不愿意,后来还是李贵抬出咱们府里的名号,他们这才不甘的离开。只是这事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就让李贵将冯紫英请了来,冯紫英带人来,将后面的事连同鲸卿的丧事一并处理了。听冯大哥说,像秦家这样的情况,家产是要上交国库的。
“呵呵,这帮人在鲸卿的父亲过世之后就长在了鲸卿家,忙活了一场,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六妹妹,你是没看到他们在鲸卿出殡的时候听说秦家家财已经上交国库后那付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真是痛快!”宝玉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说道:“这次鲸卿的丧事,正巧柳兄从外地回来,赶上了,他也跟着帮了不少忙。本来我想着和他多聚聚呢,只是他这次回来,在京里根本没停留多少天,等鲸卿的丧事一办完,就又走了,真是可惜。”
柳湘莲这次回来,本来是想着打听清楚落春身份的,若是能见上一面更好,但是在听到贾府里元春封妃的消息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本,他和落春在身份地位上就犹如云泥之隔,只是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痴心妄想,所以……元春封妃,贾家成了皇亲国戚,落春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原本相差甚大的门户越发拉开了距离,所以他在见到宝玉之后,什么也没问,帮着宝玉办完事,为了让自己死心,就赶忙远离了京城。
宝玉叹道:“自从和鲸卿相识以来,我们一直很投契,我更是一直把鲸卿当作知己,只是他临去了,人竟然也糊涂起来,竟然说什么‘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这话好不糊涂,想来鲸卿是临终人不清醒,说起胡话来了。”
听了秦钟的临终遗言,落春觉得这还像句人话,只是听了宝玉的话,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宝哥哥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死者为大,你这般说,未免有些过了。再说,宝哥哥为未免太胶柱鼓瑟了。如果说要立志功名,荣耀显达,固然是为了微末名利,单是为了这个,固然不可取。只是难道做一番事业也是为了和别人置气不成?况且还有一桩,虽说显达功名未必就是所有学子所愿,可也是为了父母的一片慈心。父母总归生养我们一场,不说别的,这生恩总是要报的吧,二叔在你身上不知道寄了多少厚望,所以你不能,也不应该以偏概全的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