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灯星夜,洗兵秣马。
雁城北营空地架起篝火,抹匀香料烤全羊,火星爆开,油脂四溅,滋滋作响不绝,兵士们一抹一个油嘴,对酒欢歌,大快朵颐,玉衡拿小刀割了喷香的羊肉,用银皿盛好盖上,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招呼着捧给坐在土墙上的顾少棠。
顾少棠随手接了,无甚胃口,搁在一旁。
压掌望月,只见漫天星斗,风声吹动着羌笛,余音袅袅,恍是边塞风光,酣醉一场。
玉衡跃上墙头,蹭到她身边,托着腮看了她老半天才开口:“顾姐姐……”
“嗯?”
“你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
“喔……”她直觉顾少棠不想说话,于是低下头并着脚尖,也不开口了。
顾少棠突然问她:“有酒?”
玉衡愣了一下,随即自动自发当起跑腿来:“我去跟他们要。”
说罢正要跃下墙,却被顾少棠一把抓住手臂,又坐了回去。
“那酒我尝过了,没滋没味的,你身上藏着什么呢?味道都跑出来了。”顾少棠一下子趴到了玉衡身上,玉衡险些翻倒,呀呀几声撑住墙沿,顾少棠在她腰间摸到了一个酒囊,嗅了一嗅,问她:“什么酒这么香?”
玉衡忙要取回来,“不可以,这个酒不是用来喝的。”
顾少棠抓着不放,颇有点强硬:“酒怎么不是用来喝的呢?”
“你别不信,我说真的,这是我酿的鬼饮,很难喝的。”
顾少棠不由分说抢过酒囊来,满脸不信:“这么香的酒能难喝到哪里去。”说罢不理玉衡摆手阻止,扒开囊塞,凑唇一抿,倒也留了个神,没敢大口。
玉衡很是为难:“呐,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可别怪……”
“好喝!”
岂料顾少棠舔唇惊叹。
“啊?”玉衡呆住。
顾少棠摇着酒囊惊喜地笑:“不让我尝,莫非是怕我不识货,糟蹋了你这美酒?”
“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玉衡急急辩解着,声音又弱了下去:“觉得应该会很难喝……啊可是……真的好喝吗?听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就喜欢喝酒,所以我一打娘胎出来就喜欢酒香,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族里的人学酿酒了,鬼饮是我花了很多心思酿出来的,真的好喝吗?你没哄我?”
顾少棠一脸奇怪:“谁跟你说这个不好喝的?”
玉衡掌心压着膝盖向她道:“我每次酿出新酒,都要请天枢他们先试尝的,这鬼饮是用跟以前不同的方法酿造出来的,我本来还很满意呢……谁知道天枢尝过之后,居然说……说这酒不是人喝的……啊……”她又惊呼:“顾姐姐,你别喝得那么快啦,这酒很烈的!”
顾少棠咕噜咕噜尝几口,只觉烈酒入喉下肚极爽,轻叹几声,心情也舒朗了不少,问她:“然后呢?其他人也这么说?”
玉衡点头郁闷道:“是啊,我想不可能那么难喝的……所以就去问天璇了,结果天璇很生气的骂我……说鬼才要喝这种酒!”她两肩一垮,似颇受打击。
顾少棠纳罕,这些人的舌头有问题吗?
……所以这酒才叫鬼饮?
她又有些疑惑:“难道你自己酿酒都不尝尝味道吗?”
玉衡扭扭捏捏地揪着刘海,很不好意思说:“我是尝过的……可是……我的酒量很差……一沾就醉……”
顾少棠噗嗤一声,险把酒喷出来!
玉衡窘得满面通红,羞得别开头:“有什么好笑的嘛!”
这还不好笑嚒?原以为是个千杯不醉,结果居然是一滴就倒——顾少棠压唇忍着笑,肘弯一揽,搁到她肩上,轻声道:“这酒很厉害喔,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玉衡心里被拨动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她。
夜风拂过发丝,玉衡对上她的目光,只觉满天星子都落在了她温柔的眼眸里,她想道谢却不能言语,心里怦怦一热,笑颜逐开。
只这般微小的赞美就能点亮她的笑颜。
顾少棠心内一叹,如此境况,唯是她还保有纯真,也不知将来良人何许……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我说……玉衡……你有没有考虑……跟西门大哥和解?”
她这问得够小心翼翼了,结果玉衡脸一下板了起来,瞪大了眼,拔高了音调:“和他和解?这种事——这种事当然没有可能啦!”她双手握拳,气呼呼地喊:“那个yín贼——我最讨厌他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和解的!”
见她一副恨不得掐死某人的表情,顾少棠颇有些伤脑筋。
自打那夜从地牢里出来,玉衡一见到西门白就跟炸了毛似的上下乱窜,闹个不休,反倒是西门白自个老神在在不动如山,还抢白了她几句,她本想着当个和事老,给他打个圆场呢,毕竟以她的直觉来说,“玉衡被占便宜”这种事十有***是意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然而,眼看着她正要成功说服玉衡消气之际,这家伙竟然当场就给她来了句——“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