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仓舟料是说中,见他走来,也不慌张。
“且不说这个,我倒挺想知道,西厂被撤,你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被我摧毁,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说着,唇边扬起一丝恶意嘲讽:“说起来,我真该感谢你,若不是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不是吗?如今我今非昔比,兵权在握,假以时日,再成为西厂掌印提督,荣华富贵,皆在囊中,而你……除了武功高强,还能拿什么跟我比?”
雨化田足下未停,只眼神越发阴沉。
卜仓舟句句挑衅,骂声越响,目光越凛然:“像你这种人,放不下野心,搁不下阴谋诡计,注定一辈子要活在水深火热里,棠儿跟你在一起,永远得不到安稳,我决不要让她吃那样的苦头!”
雨化田顿步,距他十步之遥。
“事已至此,你还装什么神秘莫测!说话啊——”
卜仓舟憎极了他的沉默,令他生出拳头挥空的挫败感。
雨化田鹰隼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看向不省人事的顾少棠,那一瞬,眼神渗入了柔和,脱口而出,却是冰冷的语调:“让她安心睡一觉也罢,省得,拦着我杀你。”
话音一沉,眉目骤然森冷,三刃剑缓缓脱鞘而出,寒光乍现。
危机顿生,杀气逼来,卜仓舟心一凛,知是再不行动,必死无疑,只将往后一退,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着他一声令下,石门轰然一响。
藏匿于凿空的石壁之内,大批黑衣死士各执兵器,冲将而出,转瞬将雨化田包围。
这批死士,武功底子极为扎实,皆是武功卓绝的大内高手,只听从卜仓舟于勇士营调取。
雨化田被困其中,只拿余光一瞥,唇边一抹讽笑:“尔任御马监,正是用人之际,这么些可用之才,死在这里,倒是可惜。”
嘴里可惜,手不留情,三刃剑铮鸣出鞘,登时血溅三尺!
料不到他突然出手,乍然鲜血涂墙,卜仓舟浑身一震,瞪大了眼,未及下令,这大批死士已如猛虎扑食,一拥而上——
卜仓舟薄唇紧抿,撑着气势,死死看着这场较量,拳头却紧攥得颤抖。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倒在雨化田凌厉的剑下,喉头发哽,兀自强忍,逼迫自己去看,仿佛要以此,将自己的心肠,磨砺成铁石,乃至,断臂飞来,猩红血色,溅在他华贵的衣袍上。
那一瞬,眼前所见,悉数扭曲成混乱的光影。
墓室中赫赫回响的刀来剑往之声,响在耳廓,宛如被困于地府的亡灵,抓刨着地狱的囚墙发出阵阵悲鸣。
卜仓舟颤抖不住,怒视游刃有余却出手狠辣的雨化田,咬紧牙关,心下一狠,猛然将顾少棠打横抱起,直冲石门而出,踢落暗处机关,厚重的石门,便在兵器相击声中,沉重闭合。
他思绪混乱,整个人像泡进了水里似的无法思考,紧抱着顾少棠,只凭直觉,冲出墓道,前脚刚入石阵,后头已然传来石门被轰然击碎的倒塌之声——卜仓舟心中一紧,忙又快步前行,将顾少棠放到一面石墙之后,刚一起身,已觉杀气扑掠而来。
卜仓舟只将锦袖一摆,打出一枚暗器,锵的一声,被击落。
他赫然回身,微光中,撞见雨化田仗剑而来,形如鬼魅。
大难临头,他已无法害怕,只凭着意志,要跟他拼斗到底。
雨化田追击而来,刚踏入迷阵,已觉出阵法有变,未及思索,只见卜仓舟猛然纵身后退,拽住了藏匿于暗处的绳索,启动机关,霎时万箭齐发,如同暴雨,直冲雨化田而去。
却原来,他是留了后招。
这出自曲夜之手的**阵,便是经由他手,加置了机关暗器。
卜仓舟本只欲在墓室中生擒雨化田,煞掉他的威风,然而这下,便是狠下决心,要让雨化田葬身于此!
但雨化田又岂会坐以待毙,长剑运转如盾,正要抵御箭雨,又闻数声爆响,却是卜仓舟打落了暗处的枪铳机关,那杀伤力极强的铁弹丸,四面八方夹击而来,这阵势,任是武功如何高强,都抵挡不住。
雨化田背脊一僵,那一瞬,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
仿佛又听到了寒泉深处的水声……
咕隆——
幻觉中夹杂着挣扎求生的哭喊,疼痛欲死的哀嚎,死亡的阴影,如一只无形的巨掌向他抓来,扯痛了神经——
雨化田骤然回首,满眼阴鸷,猛然运起七成内力,击出一掌,打碎石壁,碎石塌落,他赫然一掌托出,碎石承他掌风,裹着内力,一如流星飞矢疾射而出,与铁弹丸相击化解,粉碎一地,雨化田化解了枪铳危机,却难顾箭雨,一旋踵间,赫然几箭,穿破衣袍而过,伤及体肤,更有一支,直冲面门而来——
雨化田眉宇未动,只抬手一接,反手一掷,箭矢势如破竹,直冲卜仓舟而去。
卜仓舟行动未及,眼见箭矢射来,避之不开,猛被谁人一拽,力道并不重,却足以让他避开要害。
那箭矢凌厉划破他前襟,深入石壁一指有余。
卜仓舟跌坐在地,才知拽他之人是被枪铳之声惊醒的顾少棠。
顾少棠迷药未退,只拽了他一把,便无力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卜仓舟见她难受,伸手想去扶,刚一靠近,肩头猛然遭了一记重踹,整个人霎时直飞出去,猛撞上石壁,喉间呛出一口血来。
雨化田长剑指地,满目阴霾,裹着一身杀气,抬步向前。
玄黑衣袍,掠过顾少棠上方。
顾少棠心内一沉,情知不妙,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向已无抵抗之力的卜仓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