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见二人仍在沉默之中,也只笑道:“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这棋盘若是太久不动,我也没耐性看下去——你们无须多心,我欲去往建州,碍不着你们的事。”
说罢便要走,却被雨化田拉住了手:“你要去建州?”语间颇有责她不先言明之意。
顾少棠白他一眼:“建州一趟,本该成行,若不是你碍事,我此时已到了京师。”语罢见他张口想问,打断道:“我须得安顿弟兄,过几日才能走。”
雨化田抿了唇,却是朱见泽开了口:“正巧,本王亦欲留洛阳几日,再去京师,北上路途遥远,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顾少棠不及说话,雨化田已代她拒绝:“此事断然不可。”
朱见泽俊目一眯,只含唇笑道:“为何不可?难不成,雨大人还怕我这一路上欺负了顾帮主……抑或哄得芳心不成?”
雨化田却道:“王爷多心,你亦知棠儿是一帮之主,鹰帮匪首,江湖人士,北上路遥,她若与王爷同行,传到圣上耳中,恐要生出风波。”
朱见泽阖唇不语。
雨化田目光陡而阴鸷,却又道:“更不瞒王爷,我与她已是两情相悦,誓共白首,容不得旁人插足。”
其声冷硬如铁,目光如刃,便是警告。
顾少棠颇有些意外,这两情相悦不假,誓共白首何来?欲出声,却觉他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不由一怔,想他这般强调,必有他的意图所在,又想这人说话从来弯弯绕绕的,几时这样坦率过,心内不觉竟似飘了几片柳絮般轻快,抿唇自不言语,只将手指一曲,轻轻回握,以做回应,雨化田回眸看她,眼中霎时霜刃春化,漾了柔情。
这般情氛弥漫,柔情蜜意,真令观者头皮发麻——朱见泽玉扇疾摇,心有戚戚。
雨化田曾几何时这般在人前表露心迹过?如此这般,显然是在对他下马威,警告他若敢对顾少棠下手,必是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不可不可!此时犹不能和他翻脸成仇,可若就此退让,他又于心不顺。
朱见泽左思右想不得,偷目一瞧,见顾少棠香腮飞红,眼波生柔,颇有几分美态,更觉眼熟,只是想不起何处见过,心念一动,忽展眉笑道:“本王自愿得见郎才女貌,佳偶成双,惜哉沧海桑田,世事多变,誓言难敌海枯石烂,动物尚知择优为偶,何况人乎?”
雨化田睐目视之。
朱见泽摇着扇子面不改色道:“顾帮主乃江湖女子,非一般庸脂俗粉,想来是极有主见的,恰逢上元佳节落幕盛会,本王欲邀之共游洛阳,赏玩花灯,不知可否?”
雨化田又想为顾少棠发言拒绝,谁料被她猛截了话头:“王爷一番好意,岂能不领,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便邀全城人共游又如何?”
原来她见得朱见泽神色狡黠,颇有些卜仓舟的搞怪神态,竟讨厌不起来,又想自个还未来得及相送,卜仓舟和小柱子便教这小肚鸡肠的雨化田给撵蹿了去,心中一郁,便想跟他讨回来——
雨化田料是如此,神色一滞,吃了瘪似的,叫朱见泽给偷笑了去。
顾少棠盘臂回首,微抬下巴,眉角眼梢全是坏坏神采:“花灯一上,我在洛阳城内备一壶美酒,先到者,是为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与君同销万古愁,若是兴之所至,且醉洛阳又何妨?佳期难候,两位……切末错过。”
顾少棠不做矫揉之态,只抛给雨化田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旋踵便走,那恣意潇洒的背影,倾杯难匹,何处得寻?
雨化田目光紧随移不开,自是爱得发恼,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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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云涌,游人接踵,踏暗尘。
薄暮钟声轻起,慵懒支窗,看晚烟轻笼,千里洛阳灯骤亮,满城旖旎,火树银花。
正月十五,佳节盛会,初八点灯,整十日,白昼为市,夜间燃灯,至正月十七落灯,其间游艺不止,民间共襄盛会,今夜尾宴,场面蔚为壮观,五色灯彩,满街游龙戏凤,乱迷人眼,街摊遍布,游人熙熙攘攘,鼓乐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