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被松开了桎梏,犹自惊怔,偏首却见雨化田伫在门口,目光迎上她,瞧不出情绪,视线倏尔扫过卜仓舟抓在她臂上的手,眸色一沉。
庭轩乍然风起,池波漾碧,门边龙诞沉炉,香雾袅娜。
雨化田命人守了西苑大门,不带随从,只一人进了倚翠轩。
他重伤未愈,又兼连夜车马颠簸,难免有些不适,微微倚向了门框,顾少棠见得此景忙想过去,刚一动,便觉臂上一阵紧勒的疼痛,不由顿步,偏首只见卜仓舟冷硬的侧颜,目光直直瞪着前方,眼珠的光亮湮没在阴影里。
“为什么是他?”
话音极轻,听在耳中却格外沉重。
顾少棠目光迟疑地投向雨化田,雨化田亦坦然看着她,只是薄唇微抿,却不说话,到这份上他竟置身事外,要让她自己找答案,顾少棠喉头一缩,终无法回答——为何是他?为何偏偏是这个人?
没有答案——情不知所起,觉已深沉。
卜仓舟见她犹豫,却竟如获重释般笑了:“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从小就喜欢捉弄人,现在也一样……可是……可是……”他深深凝视,满眼心有余悸:“就算作为我离你而去的惩罚,这样的捉弄未免也太过分了。”
顾少棠像被他的目光困住,久久不能言语,雨化田的目光在背后催促着。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捉弄你,我有了喜欢的人,这是事实。”
她缓缓开口,有些不确定,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那由不可取代的温馨过往构筑起来的默契相守,在她冷静得无情的话语中,在他消失了笑意的薄唇间,一寸寸零碎残缺,剥落下来,失去光彩。
她并没有动,但吟雪剑突然出鞘。
剑锋直冲雨化田而去。
暗夜流云纹锦披如浪翻飞,紧握剑柄的手青筋暴突,眼中全是失去理智的仇恨。
顾少棠想也不及,掠身过去,剑鞘一抽,狠击卜仓舟腕口穴位,卜仓舟手腕一麻,吟雪剑已被踢飞出去,直钉入柱,他脑中蒙蒙,听得急喊:“卜仓舟,你别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卜仓舟心口紧缩,愈感深恶痛绝,猛一把抄起案上的香炉,狠狠砸将过去,顾少棠阻之不及,抢身一挡。
雨化田哪能由着她被热烫的香炉砸伤,伸手将她一揽,阔袖一扫,轰然震碎香炉,香灰火星登时洒了一地,几星溅到卜仓舟金纹锦靴上,灼出污痕。
顾少棠站不稳般跌入雨化田怀中,不露痕迹地按住了他扶上三刃剑的手,将已露锋芒的剑身压回剑鞘,抬头以眼神警告之,不准动手。
雨化田初只盯着两人摊牌,不插嘴,因自己居于胜位,若口出恶言,倒给他惹了同情,此时卜仓舟先出手,他又岂能做缩头乌龟,可看着顾少棠这般眼神,也知他若伤了卜仓舟,她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于是紧握的拳僵硬片刻,终是在她掌心中软化了下来,反握住了她的手。
卜仓舟退了一步,呆呆看着两个人。
那个抱着顾少棠的人,似他,却不是他。
他呼吸急促,浑身发寒,像犯了一场恶病。
顾少棠未能顾及,只觉雨化田手心冰凉,知是伤情犯了,不由皱眉:“你的伤还没好,不呆在凤溪镇,瞎跑什么?!”
雨化田借着伤情在身,寻求支撑般将她抱住:“你不告而别,我不得急?”
“我在洛阳又跑不了。”
顾少棠颇觉别扭,想挣开他的紧锢,雨化田臂弯却不松劲,只附在她耳边沉声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有资格在场。”
话间眉峰一动,乌眸一抹光亮,细锐如针,透过她鸦色的鬓发,嘲讽似的看着卜仓舟。
卜仓舟像中了一刀,浑身一震,那肉眼看不见的伤口,汩汩涌出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楚,他颓然一退,撞上长案,砰地一响,那一响,心中亦似有物跌碎于地,拼凑不回,她撑着手,愈感不能接受,指掌掩面,微微发颤。
“你就这么肯定……是他了?”
顾少棠终于挣开雨化田的怀抱,回首见他如此形色,眸中一刻黯然,却只沉声道:“我意已决。”
卜仓舟满心不堪,几欲爆发,“到底为什么?!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家伙?他这种人哪里值得你喜欢?!”
老调重弹,顾少棠满脸烦躁,低叱出声:“就算你非要我说——这家伙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啊!”
雨化田卜仓舟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