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一丫鬟臂弯挂着巾帕,正捧着金盆,被她一喊险些打翻了热水,这扒衣服的,捧衣服的,被她一瞪,登时全住了手,退到一边,垂首回道:“巧书小姐让我们给他擦洗,换身衣服。”
那丫鬟说着偷偷瞅了一眼雨化田俊朗面容,脸上微微一红,显是春心动了。
顾少棠皱了皱眉,心里不觉闷了一团气,又不好发作,只负手侧身,晶亮眸儿瞅着另一边,咬了咬红唇道:“东西放下,你们出去。”
那几个丫鬟似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垂首应了声,搁了金盆巾帕,其中一人把干净衣物交到她手上,几人相携往门口走了几步,不知谁先扑哧一笑,忙嘻嘻哈哈一团跑了,顾少棠不知怎的就一片羞赧,急急拍关了门,又顿在门前,迟疑半天,才从桌边拉了两张凳子到床前,左一张搁了水盆,右一张搁了衣服,瞅着床上的雨化田,腰带被松开,衣襟半敞,里衣微散,胸膛露着,就这么不动不响地躺着。
顾少棠咬着唇,盯了片刻,食指探出,撩开他的里衣,倒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雨化田肤白俊逸,生得骨骼清奇,她在马车上为他疗伤,匆匆一瞥,没能细看,此时也不敢多看,一眼扫过,匆匆避开,往水盆里拧了巾帕,要给他擦拭,可抓着巾帕,杵在床前,秀眉又拧了又拧,左右站着别扭,直愁这伺候人的事,她是没做过,实在手生,且这床稍矮,要她躬身又嫌累,想了想,干脆一把将搁水盆的凳子拉近,软靴直接踩上床去,猫儿似的蹲在床边,先伸手为他解了发冠,将乌发松开,垂散枕边,复而拧了巾帕,给他擦面,柔软湿帕,随着素手轻挪,反复擦拭,从长睫覆影的眼睑到微启的薄唇,滑至肩臂紧实的肌理,再到锁骨分明,绕开腰间胸前的绷带,移至精瘦的下腹便止住,眼儿轻眨几下,心里突然像生了一堆草,乱糟糟的——她想这个人是个太监啊——虽无鄙夷之心,也知没必要避讳,可左右,还是下不了手,又苦恼,就算不擦洗,这一身脏衣还须得换,若叫别人来弄,叫人发现了他是个太监,又解释不清。
顾少棠托腮挣扎片刻,索性豁了出去,咬牙闭眼,摸着黑三下五除二把他扒了精光,方想起忘了先拿衣服,也懒得下床,闭着眼就伸手往后探,身体倾斜,搁衣服的凳子放得稍远了些,一时没能摸着,猛听得门外不远传来熟悉喊声:“棠儿!你在哪儿,威叔武叔来了!”
顾少棠乍闻这声,猛打了个激灵,身躯霎时倾斜不稳,呀呀惊呼,双臂摇摆片刻,下意识睁眼,一瞬过目,登时翻倒下去,仰面而起,满面惊诧,也顾不上摔得臀儿疼,双手撑地迭迭退至凳边,直瞪着那雨化田,心内惊雷一般。
西厢房外,喊声骤近,迭声不息,雨化田梦境被扰,皱了皱眉,终于悠悠转醒,睁目已觉不对,忍着一身剧痛,单臂撑床,缓缓起了身,撑面扶着昏沉额头,却从指缝间看见自己**的身体,微微诧然,眸光转向,看着跌坐在地,眼儿越睁越大的顾少棠,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唇角倏尔一勾,:“还不与我更衣?”
顾少棠瞠目结舌,腾的俏脸通红,猛一捞手,“啪”地把衣物摔到他脸上,夺门而出——
甫出房门,喘息未定,余光就见有人穿廊而过,迎面一看,只见两人面露喜色,点地疾冲而来,顾少棠第一反应回身啪的关上门,转身快步迎了过去:“威叔武叔,你们怎么这么快到?”
林继威林继武气都没喘匀,异口同声道:“威叔武叔自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这两人一身江湖行装,一左一右,腰间各别一面蝠形银盾,人至中年,相貌粗犷而神清气朗,形容七分相似,便是那鹰帮五将中擅使雷霆双盾的威武两兄弟。
林继威手中捏着一角衣料,急道:“我们见了这衣碎,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不急着赶来搭救?”
林继武也道:“棠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让冯志带人来接应你,怎的全失了消息?他们人呢?”
顾少棠瞧他们风尘仆仆,想这两人是担心自己安危,弃了一众兄弟和马匹,凭着日行千里的绝顶轻功先行到来,未及说话,林继武猛又扶住她的肩,一脸担忧探究的神色:“棠儿,你的脸怎这么红?”
“欸,是啊,别不是受伤了?手伸出来,威叔给你把把脉。”
顾少棠心内一跳,思及房内雨化田,脸上更热,猛地抽手别开身,故作镇定道:“我没事,只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伤,借这处休养罢了。”回首又道:“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实在一言难尽,威叔武叔,我们找个地方细谈,有些事,还须得劳烦你们去做,走——”
说罢,两手一张,不由分说地将满头雾水的两人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