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峡山顶部之高,向下望,能将神鬼二门尽收眼底,顶上悬崖边两石夹峙,似一块巨石被人挖出了一个洞,其间一道吊桥,连接着北岸悬崖,铁索嵌石极深,牢而稳固,连四索,束横木,过百丈高,逾千尺长,隐伏在雾气中不可觉,风吹摇晃,宛如波浪,底下是水势汹涌的长河,且危且险,轻易不敢过。
顾少棠驻足回眸而望,才知玄机阵中的白雾,也是从这处被风推动,穿过峡谷夹道吹往鬼门峡的,一阵接着一阵,鬼门峡中的玄机阵只迷人方向,并不施加暗器害人,可见不是为御敌所用,且玄机阵极为难布,耗时费力,可见曲夜在这里呆的时间绝对不短,这两界桥的鬼斧神工非同寻常,定也是他所造——
可是他来这里,做这些东西为何?
顾少棠无暇多思,只听得一直被冯志背着的何洛发出呻吟,见他悠悠转醒。
这何洛被舵盘打伤,入河又呛了水,此时苏醒,难受至极,探手摸着头部创伤,一阵呼痛。
“你没事吧?”
何洛不及弱冠,并不强壮,虽一路被人背着,也是折腾得够呛,被冯志放到地上后,迷迷糊糊了好一阵,才认出蹲在自己面前出声关怀的人是顾少棠,有些不敢置信,傻傻低呼出声:“帮主?”
“是我,你的伤还好吧?”
何洛瞪大眼,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不过是帮中小辈,哪里刚奢望近帮主的身,若不是因着掌舵之才,这一趟也不能成行,如今传说中足智多谋、威风凛凛的帮主近在咫尺,幸得蒙面,受宠若惊,心中大喜,脑中更是一阵混乱,糊里糊涂,道的全是景仰,俨然一副崇拜者的模样。
顾少棠有些好笑,心中暗忖,他这般率性模样,实在不像会作怪的人,只问:“何洛,你还记得你在船上做过什么吗?”
“我在船上?”
何洛皱着眉,满头雾水,似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捂着晕沉沉的脑袋,脑中突然一个画面忽然闪过,陡地惊瞪了眼:“不好了!帮主,有人暗算我们——”
顾少棠未及问话,却听铿锵一声,风声袭来,她敏而有觉,在辛平二财发出惊喊的瞬间,已然回身,循着后背袭来的刀路仰身一避,那冯志一刀未着,陡然一脚踢向反应不及的何洛,何洛胸口受击,当场倒翻出去,吐了口血,转眼又昏了过去。
顾少棠阻之不及,怒喝一声:“冯志,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兵器一响。
诧然回眸而望,却是冯志带来的那般鹰帮弟兄,全亮了兵器,团团包围,刀尖所向,全冲着她这鹰帮之主——
鹰帮格局庞大,分舵林立,人手多如巢蚁,而利益牵扯甚广,自然会存在暗角。
江湖之中,反水之事,恒古有之,甭管为利为义,鹰帮虽一贯团结,也不是从未出过叛逆,只是自顾元彪扯旗创帮以来,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状况突发,周华始料未及,着眼这态势,显是要造反,登时怒发冲冠:“冯志你这小子!好大的狗胆!竟敢对帮主动手?!”
辛平二财见势不好,亮了飞镖,呼呼喝喝,要冲过来,却遭顾少棠扬手阻止。
顾少棠立于危机四伏的包围中,不见慌张,目光扫过,瞧出他们布下的是三元搜杀阵。
此阵亦是曲夜所创,利用人数将敌人困在其中,主击者一人为首,两人为辅,其余人列阵持刀绕圈,密不透风,随意出招,看似混乱,实则紧密相接,环环相扣,专为对付武功高强之人,而这阵法,正是她率领湖广分舵弟兄攻打襄阳盟时,特意授与冯志训练人马所用,现如今,竟反被用在她身上,真真讽刺。
顾少棠早已觉出冯志古怪,此时更甚,只谨慎道:“冯志,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冯志半声不吭,目光直直,跟中了邪似的,周华捺不住性子,恼怒重哼:“还能做什么?!老夫早听说帮中有那么些猢狲犊子不满帮主继承鹰帮,现下马脚终于露出来了,原来叛首在此!”
顾少棠皱眉,并不认同他的话,但欲语未及,那冯志因着武功高强,在阵法中为首,刀锋一偏,猛然削来,顾少棠疾身一避,不愿动手,猛又觉身后刀声狂乱扑至,迫于无奈,抽剑回身,横剑一挡。
周华将小柱子推向辛平二财,暴喝一声,扑将过来,冲杀入围,他虽隐退多年,可还是老当益壮,这些个鹰帮手下多是精英,却也奈何不了他,只得数人齐上,与他对阵,辛平二财护着小柱子在身后,见得他这般身手,由衷佩服,不甘落于其后,飞镖连射,也要扑过来帮忙。
顾少棠被困在阵法中,既要应对以冯志为首的三人面攻,又要应对背后随时袭来的乱刀扑杀,手不能歇,眼角余光见他们几人陷入混战,心下一急,叱喝一声:“全都给我住手!”
周华恰好闯破阵法,一掌将挡路之人拍飞,听了这声吼,手下一顿,闷声咆咆:“帮主!帮规重如山,犯上是要受千刀万剐之刑的,何不让老夫肃清这些叛徒?”
“他们不是叛徒!”
辛平二财知她重义气,以为心软,急了脸来:“怎么不是,这都亮家伙了,你还信他们!”
顾少棠挥剑震开击杀,面露恼色:“冯志是我爹带出来的!他不可能背叛鹰帮,这事定有蹊跷!”
这话说得,无理无据,但其声振振,显见信任,周华下手也不禁犹豫了几分。
他是鹰帮老辈,退出江湖前,冯志还在他手下做事,这小子性情耿直不屈,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对他的“背叛”震怒不已,如此一想,好似真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