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门峡与鬼门峡浑如一体,两峡交界处,宛如一块巨石中间裂出一条缝。
道径绵长,石壁高耸,照不进阳光。
天色渐暗,不多时入了夜,顾少棠一众惊魂未定,生了火堆歇息。
那长河漩涡忽来忽退,古怪至极,顾少棠道怕是有物作祟,问及周华,周华又从未听说这种传闻,两人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搁置一旁不提,先议出路何去,只道船已毁,须得徒步出了这神门峡到陕州去,再觅去路。
周华对这一带并不熟悉,自是不知出路,几下商议,又听黄岗提及两界桥之事。
关于这两界桥,与周华商议时顾少棠倒也想过,只是现下心中有所顾虑。
那舵手何洛仍在昏迷中,自不知她心中忖度之事与他有关——之前与西厂撞船之事,若真只是他掌舵失误,导致误会一场,那么西厂一众,便不是遭雨化田指使而来,那么……他们是为何而来?且谁人出行能有那么大的阵仗?难道是……顾少棠倏然皱眉,只暗恼没早些想到,若当时能探个究竟,何须此时烦恼。
若真如她所想,船上之人,是卜仓舟的话,那么京师一趟,她倒不需急着去了。
顾少棠偏首,看着被周华搂在腿上酣睡的小柱子,见他四肢瘦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气色又黯淡了不少,心内纠结不已。
翌日清晨,顾少棠于僻处取水梳洗过后,擎着火把,唤了正四处蹦跶摘野果的辛平二财及刚睡醒的周华小柱子四人,到了角落,拉着小柱子的手,直截了当道:“华伯,我想把这孩子交给你照料,可否?”
被拉住的小柱子瞪大眼,周华亦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这孩子的身世,昨夜我也与你说了,我本欲亲自送他回京师,可这次出行实在太多不便,再带着他也是犯险,所以想干脆托了你,送他回去。”
这话说得在理,小柱子垂了眼没吭声,周华自是觉得小事一桩,满口答应。
顾少棠扭头又道:“辛平二财,你们两个帮忙送小柱子回去,就不用回蜀中了,以后跟华伯做事。”
辛平二财两人正要答应,陡地就被最后一句话惊出一身冷汗:“……啥?!老大你这话啥意思?”
顾少棠勾唇一笑:“意思就是你们不能再跟着我,我用不着你们。”
这话真是坦白得叫人心酸,辛平二财扑通就跪了下去,此起彼伏的哀求:“老大我们犯了啥错啊?你干啥不要我们啊?!咱哥俩啥都可以为你做!啥都行!你可别蹬了我们啊!”
顾少棠叹气:“我这是……”
两人一溜扑过来抱小腿哭:“咱再不济也有点小用不是,老大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了,拿巴掌唿咱们玩也行,跟唿风里刀一个样,别把我们哥两蹬了吖呜呜呜……”
顾少棠皱眉:“我是为了……”
两个人满地撒泼打滚:“你不要我们也得给个理由,我们哥俩结实耐用又省银子,你说你有啥子理由不要我们,你说你说你说——”
顾少棠被吵得不耐烦,一人赏了一拳下去:“闭嘴听我说!”
辛平二财捂着脑袋咬唇噤声,顾少棠盘了手臂,严肃道:“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你们两个功夫不到家,跟着我也是拖累,倒不如在华伯身边练练,有朝一日出师了,我还巴不得你们回来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的,辛平二财愁脸相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身手确实不够看,能怪谁呢?
风涌峡道呼呼响,一锤定音成定局!众人又歇片刻,方各执火把起行,开始寻找出路。
峡道向南,越往里走越深,走到尽头,竟然被堆积的石头塞住了去路。
顾少棠探手一摸,石头表面卵石一般滑溜溜,手感还有些粘稠,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磨得光滑,举起火把向上一探,高不可测,难以攀爬。
顾少棠退后几步,运劲刷刷射出飞镖,梯形排列,钉在其上,才令众人得以抓住钩尾往上爬。
这一番折腾,出了峡道,便是峡谷。
顾少棠先行探路,高举火把,举目四顾,但见大树参天,灌木丛生,遮天掩地,只有间或透入一线光辉得见,四下窸窸窣窣响,显有昆虫活物,又有湿热气体笼罩,窒息憋闷,显然是虺虫蛊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