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常小文忽觉有异,抬手示意他收声,迅步起身到窗边,撩帘一看,方觉船已靠岸。
遥遥而望,只见岸边一众黑衣人手,跨着骏马,拥着一辆七宝雕鞍、锦绣华盖的马车,范楚下了船,到了那被流苏帘幔遮得严丝不漏的马车跟前,似在禀报什么。
常小文唇边现出一丝诡笑,瞥向卜仓舟道:“雨化田来了。”
卜仓舟掌心一紧。
河水洋洋,舵向西。
商船被损坏了不少地方,顾少棠检视完各处,搭了把手换掉破碎的船帆,正忙着,惊魂甫定的辛平凑了过来,低低喊她:“老大……”
顾少棠从高处跳下来,将缆绳递给一边的手下,拍拍手扭头问他:“怎么了?”
辛平瞅着来来去去的鹰帮手下,似有难言之隐。
顾少棠见不得他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这里没外人,有话直说。”
“呃,那啥,老大,天地良心,我可没打算离间兄弟感情啊,只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换个人掌舵?”
顾少棠看了一眼掌舵之人:“为何要换?”
辛平压低声音道:“那小子不对劲。”
顾少棠挑眉:“怎么个不对劲法?”
“唉,老大你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辛平心下一急,把她拉到一边,比手画脚地解释:“你瞧,这么大的河,那么大的船,咱就算不会开船,也知道要避开呀,哪有他那样——一溜直的往人船上撞过去的!”
这话倒让顾少棠有些意外,“不是那船先撞我们吗?”
“我亲眼所见,是那小子转了舵把船撞过去的!”
这么莫名其妙撞了上去,难怪对方会以为遇袭而先发制人。
他们这一船人,看上去个个土匪样,还兵器齐全的,人没拿炮铳招呼已经够意思了。
顾少棠皱眉,这事听来古怪。
掌舵之人名叫何洛,身在鹰帮数年,忠心耿耿,跑过几年船,擅于掌舵,不至于犯这种错误,她也信辛平不会骗她,可若何洛真犯了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不可能没人通报她啊……
顾少棠琢磨着,见辛平还在等她回复,只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
目光转向何洛,抬步欲过去问话,冯志却不知有意无意,突然挡住她的去路,抱拳问道:“帮主,船已行入陕州界,是否还要往西走?”
顾少棠未及答话,船舱帘帐内陡地传出一道雄浑声线:“万万不可!”
循声而望,只见周华掀帘大步迈出,颇有气势,辛平眼拙,当是俘虏脱绑,突手就抓,结果反遭人扭了手臂踢了膝弯压跪下去,疼得哎呀直叫,二财正在旁边逗小柱子玩,见势不好,扑过来要救,也被周华一记擒拿扭了手臂,唉哟痛呼起来。
“哼!这种三脚猫功夫,也配跟着帮主做事?”
顾少棠紧忙喊:“辛平二财不得无礼,这位是鹰帮的老前辈。”
“老前辈?哎呀妈呀,咋不早说,我哪知道,是老前辈啊……”辛平哀叫。
二财疼得脸皱成一团,连声赔罪:“多多得罪啦,唉哟娘耶,放过我吧,这疼啊……”
“没用的东西!”周华见他们轻易求饶,心下不爽,倒也懒得计较,两手一松,由着他们跌趴下去,大步走到顾少棠面前,拱手紧声道:“帮主听我一言,这船不能再向西走了。”
“为何?”
“你看——”周华抬指向西,引顾少棠看去。
但见百里长河水黄浊,滔滔浮涌,顶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山壁凸棱飞角,山石嶙峋,苍翠葱茏,仿佛倒挂。
周华沉声道:“长河自西奔来,经由峡关,河道收窄,这船再往前去,便到了神鬼二门交界,峡关天险之处,那里石壁夹峙,河面漩涡密布,水势凶险无比,而此时又逢汛期,岁漕砥柱,行船易覆,万万不能通行!”
顾少棠纳言:“华伯见多识广,能否指点?”
周华抚须道:“依我看,快快折返,才是上策。”
顾少棠听他说得要紧,又见河面果真渐有礁岩突现,知不能耽搁,当下唤了冯志:“命舵手折返,向南岸停船!”
冯志抱拳领命,旋踵而去,何洛得令,立时转舵。
船行河涌,如奔万顷云涛。
顾少棠心下一定,突觉有些干渴,解了搭扣,抓起水囊就要喝,唇刚凑至囊口,未及沾得,一阵猛烈的颠簸陡然袭来——来得极猛,叫人猝不及防。
顾少棠扶住栏杆,跌了水囊,回眸见船上各人除周华堪堪站稳外,全狼狈摔倒在地,船身猛烈颠簸过后,不留喘息的空闲,又来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仿佛船底有只巨手在旋玩乱摆,使得舵盘脱力,失控狂旋。
舵手何洛猝不及防,被飞旋的舵把打中头部,耳中隐隐有物脱出,溅碎于地,顷刻昏迷,身体失力摔撞上栏杆,眼看就要被甩出河面,顾少棠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抓后领,用力将他摔回甲板,再扶着船栏向下一看,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