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洲贼首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惶恐不已,却也知与他对了阵,必是无路可逃,拼了全力,或许还得一线生机——当下握紧弯刀,扑将上前,那大汉双目一凛,只见关刀一旋,一声怒吼,狠狠劈下,刀挽旋风,力破山石,那贼首未得近身,竟已被刀气撕裂成了两半,血溅三尺。
大汉哈哈大笑,单手高举关刀,一声狮吼:“诛杀贼匪,报效皇恩!”
雷霆之吼,在山壁间回音,荡气回肠,霎时只见山壁间纷纷冒出一群持刀兵士,将那石壁上的沙洲贼党追得仓皇逃窜。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危机转瞬消弭。
卜仓舟躺在地上,面上没有一丝庆喜,愣愣感受着怀里的温暖,那是……在箭矢射来之际,一把将他扑倒,反以身体护住他的顾少棠。
她把他抱得死紧,紧得浑身颤抖,抖得像只落水的小猫,甚觉可怜。
卜仓舟如坠梦境,双手抬起,想要碰触她,却是不敢,声音期待得颤抖:“顾少棠……你刚才喊我了?”
自打他退了婚离开鹰帮,在西域莫名其妙得了个风里刀的称号,再回来时,她就只以风里刀称他,或嗔喜或冷漠,只是再不肯喊他本名,仿佛真要与他划清界限。这一变化,着实令他心伤,而现下听她脱口而出,情真意切,怎能不叫他神魂颠倒。
顾少棠眼睫微动,惊魂未定,似分不清现况,双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眼里一片茫然。
卜仓舟捧着她的脸,喜不自禁,“顾少棠,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
顾少棠只觉他嗡嗡乱吵,越发加重她晕眩之感,皱紧了眉头,牙关施力,口中尝到了血腥味,血破迷药,脉络一清,她缓缓喘息,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喜形于色的卜仓舟,突想起他方才举止,浑身一颤,猛地一掌掴了过去。
清脆的一巴掌!
卜仓舟被打得一脸诧异,“你打我干嘛?”
顾少棠指掌微颤,却是连珠炮般叱喝出声:“谁让你救我的?!若我因判断失误而遭人屠戮,那也是我活该,你何必拿命来救?你以为自己挡得了多少箭?!”
卜仓舟理直气壮的,“挡不了也要挡啊!谁叫你是顾少棠,换做别人这么莽莽撞撞的,我管他去死啊?!”
“你——”
顾少棠猛又一掌想掴过去,见他惊吓地捂住脸,陡然止了动作,话音像被塞住,恼恨填膺,猛将他一推起身,胸口起伏不定。
卜仓舟捂着脸,默默看着她,心内黯淡。
怎么可能不救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又怎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想这么说,却开不了口。
一别经年,他始终相信她会等他,可蓦然回首,却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鸿沟,相隔彼岸,探手难抓,他混混沌沌归来,却只能看着她冷眼相对,口口声声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可悲可怜,他却不知这一番变故是为何……
卜仓舟倒也不是那种惯于自怨自艾的人,犹豫片刻,又腆着脸靠了过去,正想拉她袖子,那出手相救的大汉已经下马过来,朗声问道:“卜兄弟,我来迟了,你们可有伤到?”
卜仓舟听得此言,四下一望,见沙洲贼俱以被捕,当下故态复萌,捂着伤处哎呀连声道:“大将军,你可以来得再迟些,叫我被这些鞑子折腾死了,你倒省了一笔酬金。”
那大将却是朗声大笑,拍了他的肩,“我知叫你吃了大苦头了,这样吧,你随我回城,我自罚三坛,向你赔罪。”
卜仓舟白眼加之,“得了吧,这方圆百里谁不知你饮酒如饮水,还赔罪,磕碜人呢?”
“唉,你叫劣兄一声大将军,不也是磕碜人吗?”
卜仓舟惬意一笑,拿胳膊肘撞了撞他,显得十分亲近:“嗳,杨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江湖中人,姓顾。”
杨汉青抱拳道:“顾女侠。”
卜仓舟与这样的大英雄相交,甚觉得意,回身又道:“顾少棠,这是我结交的兄弟,嘉峪关游击将军杨汉青,你一定知道!”
顾少棠心绪已然平复,抬眸打量这高壮如山的大汉,见他铠甲飞披,威风凛凛,一派顶天立地的雄姿,又生得粗眉大眼,目光如炬,面孔被这漠地风沙磨得棱角分明,好一身英雄气概,便是那威名远播的肃州神将杨汉青无疑,当即抱拳回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