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青见她如此表情,事情似乎不简单,“棠儿,莫非你跟这黑鸦帮来往过?”
顾少棠淡哼一声,躬了身继续作画,只道:“当初我到龙门时,就是这黑鸦帮占了龙门客栈的旧址当地盘,统共也不过几十人而已,我和他们老大商议,想买了这块地,却谈不拢,倒也亏得他小看我,许诺三招定胜负,若我赢了,就将地盘无条件交给我。”
“所以,那黑鸦帮老大定是拜服在你的飞镖底下了?”语毕,见她唇角一撇,不置一词,显是当然,亦不难想象当时景况,窦青快意道:“果真如此,棠儿你这手飞镖神乎其技,真是神魔难挡!”
顾少棠听了这话,却不觉喜悦,反而皱了眉,心道若真是神魔难挡,那雨化田便是超越神魔的存在了,心中颓然暗叹,只道:“当时,那黑鸦帮的老大走得好不甘心,我就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杀个回马枪,现下他抓了我鹰帮弟兄,就不可能没有行动,可是不直接上门也不送信……我猜那买卖消息的,多半就是他们的人故意来放消息,想引我过去。”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窦青顿觉扼腕,啧啧叹道:“怎的就忘了把他抓起来拷问清楚,贼眉鼠眼的,我就说不是个好人。”
“江湖中人,哪有好坏之分,不都是为了生存。”顾少棠不以为然,语罢,又搁了笔,神态平静道:“事不宜迟,若那黑鸦帮真是想引我过去,弟兄们多半还是安全的,我便过去,把他们几个救回来就是了。”
窦青哪肯让她涉险,当即摇头:“这不成,既要引你过去,定有陷阱,棠儿你伤还没好全,不宜动武,我先已派了人手去探底细,就等消息回来,如果这事肯定了,青叔再带上一帮兄弟过去,他们要是敢不放人,什么黑鸦帮白鸦帮的,照你的说法,那就是通通给他咔嚓了!”
“可是……”
顾少棠还有顾虑,又听窦青摆手道:“行了,这事儿就包在青叔身上,你三招能摆平的丧家之犬,难不成青叔还会搞不定?再说了,那些弟兄都是归由我管的,我亲自去救,正好竖立威望。”
他已如此说法,顾少棠还能如何,只笑道:“也罢,我不插手,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说着又铺了一方白纸,执了笔,勾勾画画片刻,窦青站在一边,也就看着,只道虽然知道她有跟着那曲老头读书认字,却也鲜见她舞文弄墨,怎的就如此娴熟,果真是天分使然?又见显于纸上的,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子,身着华裳,头饰美簪,手托金盏,容貌极美,窦青被吸引住,视线又从那图上掠到顾少棠神情专注的侧脸上,只觉她眉眼俱柔,少了几分犀利,多了几分女儿媚,不由得心中一紧,只道这粉雕玉琢的女娃儿,转眼已是待字闺中,又想那雨化田与她亲近,怕是事要成了,顿时烦愁塞膺,愤愤然道:“棠儿,你可得留心些,别叫那小子骗了去!”
那小子?哪小子?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倒叫顾少棠模不着头脑,又一想,只道他说的该是雨化田,不免皱眉疑道:“什么叫骗了去?”
窦青重哼一声,满不情愿道:“女儿家的归宿,最该是家世清白的好人家,你是不知道,青叔看你被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占了便宜,心里多着急。”
顾少棠这下总算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一时只觉得好笑,想说那雨化田是个太监,占不了她的便宜,否则那日不知不觉间被他抱了同眠,哪能罢休,转而一想,又觉得不便透露,便只挑了他话中的偏颇处,摇头晃脑地取笑道:“匪帮帮主,还想找个清白的好人家做归宿,青叔,你这话可别到处说,省得叫人笑掉大牙。”
窦青两眼一瞪,多不认同,“匪帮的……怎就不能找个好人家了?!当初你不也说了想过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吗?唉!话说回来,这都要怪仓舟那混小子,当初帮主本有意让他……”
顾少棠直接打断:“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窦青瞧她那神情态度,显是不愿旧事重提,话到口中不能说,正觉难过,突见窗外一只黑鹰飞来,扑棱着停在窗棂上,还没来得及开腔,顾少棠已然搁笔探手,抓了过来,解下系在其足上的铁环,取出里面卷着的信笺,看了一眼,便交予窦青,缓声道:“消息到了,黑鸦帮盘踞在关外江霞镇一带,几个弟兄确实在他们手上,我们的人被发现,起了冲突受了伤,对方人多势众,你要去的话,最好多带些弟兄,见了他们帮主,先探探口风,实在不行再动手。”
窦青匆匆扫看完信笺,已是按捺不住,得了令,更是蓄势待发,“好!我立刻召集人手过去,到了那里,他们要是敢耍花招,老子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顾少棠投目窗外,见红霞已染了天际,皱眉道:“夜掩凶机,敌暗我明,只怕于我们不利,不如明天再去?”
窦青哼了一声,全不考虑,只粗声道:“这不成!都已挑衅到门口来了,我耐得住,我的关刀可耐不住,棠儿,青叔去去就回,那镇子若有什么好玩的物件,也一并给你带回来得了!”
掷下豪言壮语,窦青旋踵就出了房门,顾少棠见他执意要去,只道他的螭龙关刀威力无比,也用不着她闲操心,仍旧低了头画图,不经意间,抬眸望出窗外,恰好就见雨化田步入客栈前院。
顾少棠不知怎的,视线突然移不开了。
只见残阳似血,笼了满院萧瑟暮情,昏鸦哀啼,彻了漫天愁思悲寂,雨化田一袭宽袖青衣,修身如竹,挺拔如杨,风过掀袂,撩拨一袖清逸风流,似有所觉,抬眸看她,仍旧那般傲慢神情,只是眸中似有笑意,咫尺相隔,遥遥相望,只一眼,仿若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