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青正不解她话中之意,那雨化田已然悄无声息的入了门来,目光从她身上冷冷瞥过。
顾少棠与他对上目光,唇边凝滞,只喘息了一声,不再说话,偏了头,闭了眼,好似又要睡去。
“棠儿?棠儿?!”
窦青自是大惊,要去探她鼻息,却被不知何时过来的雨化田格开手,紧接着却是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抬头只见雨化田眸色沉沉,侧着脸只看着顾少棠,那眼神仿佛无情,又似有意,只将薄唇一动,吩咐他:“照药方上说的去做。”
窦青下意识地接过那药方,目光仍惊疑不定地锁在他脸上。
像,实在太像!
若不是那份气质气度全然不同,简直就是那习武不精、从小被他揍屁股的卜仓舟在面前。
“你到底是谁?”
雨化田冷冷一瞥,“再耽误时间,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
雨化田说话,冰冷疏离,总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气,窦青不自觉受了影响,哪里还敢耽搁,当下收了药方转身离去,临到门口,又驻步回头看他一眼,像是不放心,又无可奈何,只得收住满腹疑问,快步转身下楼。
雨化田坐在床沿,低垂眼睑,指背轻揩颊边微肿处,双目一睐,似是阴狠,又似是不甘。
这一巴掌,算是把他打醒了,他曾几何时,这么失控过?
胸怀大略,他如此心高气傲,被那赵怀安在脸上划了浅浅一道疤,尚不能容忍,如今因着她,竟连这颜面之辱都不顾了。
顾少棠,你凭什么?
眸中带了沉思,目光转到榻上人儿脸上,手缓缓抬起,抚上她纤细的脖颈,将那份脆弱,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很清楚,她既不能为他所用,难保不会成为后患。
他也知道,他最该做的,便是将这五指收拢,扼断她的气息,而不是三番四次以身犯险,救下以命相搏的她。
但是,却不能下手。
收回手掌,杀机敛于袖下。
若杀了她,他岂不是一败涂地,若杀了她,只能证明他无法征服她。
雨化田垂下眼帘,缓缓俯身,附在她耳边沉沉低语:“顾少棠,我绝不会输。”
语调沉缓而坚定,仿佛要将这话语,深深镌刻在她脑海里,叫她永世不忘!
窦青急急下楼,也顾不上自个伤口还在流血,召集几个鹰帮手下,依照着药方上的指示,先命人备了浴桶及褥枕送去顾少棠房内,再命人将水烧上,紧接着就犯了难。
这药方上墨渍未干,字迹遒劲,显是挥洒而就,其上罗列的药材,多是那驱寒毒的效用,有寻常可见的,也有极为珍稀难寻的,平日没事要找齐了都困难,更何况此时外头四处冒着沙龙卷,想入关买药材绝非易事,虽然一众兄弟踊跃自荐,连那刚从地道里救回来的两具“骷髅”都争抢着想要这档差事,他却怕贸然派出,白白牺牲了他们性命,但若不尽早弄齐药材,又恐顾少棠撑不过去,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情况突然有了转机。
手下来报,原来那被夺了货物的商人,恰好就是个药材商,那大汉负伤逃窜后,几马匹珍稀药材全堆在院子里,窦青一闻此说,心口犹如去了一块石头,当即叫人将那商人请了进来,先帮把他伤患包扎了,再将药方给了他,让他取拣出药材来,钱财利润及歇息之所,自是不会少他的。
最后勉勉强强,将药方上的药材凑了个七八成,尚有缺漏,怕是不行,便递交雨化田过目,雨化田看毕,改了几味药材,再从货物中添补,这才算准备妥当。
是夜,大漠寒风入骨,呜呜如鬼嚎,冻得客栈外的人牙齿上下打颤,幸得鹰帮手下有心,给他们生了堆火,再相互靠拢取暖,也能熬过这漫漫长夜。
顾少棠房内,烛光燃着,间或摇曳,暧昧昏黄,薄如轻纱,笼在她沉睡的面容上。
略微单薄,略无血色。
几块木板拼就而成的简陋屏风后方,浴桶里水温薰热,水雾弥漫,雨化田立于其前,将药材分批洒入其中,水汽蒸腾,霎时盈了满室药香,窦青见这情况,实在不对,忙道:“我去外头找两个婆子进来帮忙。”
雨化田目光凝在手中一味药材上,沉声道:“用不着,出去。”
却是反客为主,反过来下了逐客令。
“你——”
窦青显然有顾虑,目光从顾少棠身上掠到他身上,来回急急看了几眼,慌道:“这万万不可!男女授受不亲,我棠儿……”
雨化田目光冷冷扫过他,“想要她活,就闭嘴,滚出去。”
窦青嘴巴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杵在原地,犹豫不定,拳头紧了又紧,最终也只能重哼一声,愤愤然走出,没忘顺手关门,但也不走开,就守在门口,听着动静。
若非探了顾少棠的脉搏,知道她已是膏肓之态,不能拖延,他绝不会孤注一掷,把她交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彼时又想,这小子若真有不轨之图,自己武功虽明显不如他,也定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甚至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