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心头一撞,直愣愣看着她别开头,啐掉吸出来的毒液和鲜血,又面无表情地附过来shǔn xī伤口,如此反复几次后,剧痛与奇妙的躁动感融合交汇,在脖颈处骚动起来,雨化田眼神有了一丝暧昧不清的变化,顾少棠贴得太近,即使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他仍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幽香,无力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微动弹了几下,欲往她腰间探去,却突然被她一把握住。
顾少棠探了他的脉搏,随后松手,吐掉嘴里的污血,取过水囊漱了口,擦了擦嘴唇道:“差不多了。”
回身从包袱中取出伤药,又背对着他从衣摆撕出一片尚属干净的衣料,复而蹲下身,仔细地为他敷药包扎。
雨化田目光灼灼看着她,“你一个女子,就这么不害臊,随便帮一个男人喂水吸毒?”
顾少棠刚包扎完毕,听了这话,只定定看着他,忽而一笑,“我若害臊,你这小命还保得住?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救你?再说了……雨公公,我可不认为你是男人。”
话音刚落,见他神色有异,她又含笑,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无意冒犯。”
但眉角眼梢,笑意微染,再再说明了她的嘲弄,以及将他欺压住的快意。
雨化田呼吸沉沉,紧盯住她,仿佛蓄势待发,顾少棠有所警惕,起身退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已经勾住了十只飞镖。
雨化田冷笑道:“现在才后悔救了我,不嫌太晚了吗?”
顾少棠横眉冷对,慨然回道:“我做事从不后悔,既然救了你,我就会承担这后果。”手一扬,飞镖凌厉指住他几处要害,她咄咄逼问,“说!你是不是在鹰帮安插了细作?”
雨化田依然带笑,眼神中却有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怒意,“你想问的,难道不是我有没有在卜仓舟身边安插细作?”
顾少棠不动声色,眸中星芒冷锐,一派壁垒分明,严守防备。
雨化田垂下眸来,敛了锋芒,冷漠道:“你用不着处处提防,出了这王宫,你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静默片刻,见她仍杵在那里,又道:“我要运功调息,你去找些柴禾回来烧,省得那火折子灭了,乌漆墨黑的,被蝎子吃个精光。”
那语气神态,好像别人生来就该对他俯首称臣似的,谁欠他了?!
顾少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又抹了抹嘴,别扭地往旁边呸呸两声,嫌弃道:“你果然臭死了,难怪蝎子不敢近身!”收起飞镖,取过火折子,她一甩包袱往外走,又顿了顿,掏出一份干粮,扔到他怀里,随即闪身离开。
捏着掌中干粮,雨化田眸光诡谲,似柔似寒。
那一日,她飞身撞开卜仓舟,替他做了人质。
那一日,她命悬刀口,依然谈笑自若,临危不乱地与他周旋。
那一日,他眼角余光中看见她与素慧蓉对战,身手敏捷,出镖狠辣。
而如今,被困在沙漠之下,她将重要的干粮抛到他这个敌人怀里。
顾少棠,究竟是江湖匪类,还是豪侠义客?莫能猜知,终是于他认识的她大不相同了。
木头在火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火星飞溅,顾少棠双臂环着自己,靠着廊壁沉睡。
火堆的另一头,雨化田凝视着她酣睡中显出童稚的侧颜,眸光沉沉。
倏然起身,向她走去,足下无音,没有惊动她,却还是停在了方寸之外。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岂止是火堆,雨化田抬起手指,往空中一滑,手指当即割破滴出血来。
在他面前,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西域金蚕丝。
雨化田无声哼笑,顾少棠倒是个武学奇才,素慧蓉苦练十年的绝技,她眨眼就能掌握两三成,只可惜,此人不能为他所用,否则他必将如虎添翼。
“干什么?”顾少棠冷冷开腔,他的手一碰上金蚕丝,她就醒了。
“没什么。”雨化田不动声色,转回到火堆前,盘腿坐下。
顾少棠已从睡意中清醒,素手一扬,将金蚕丝收回镯环里,起身催促道:“该走了。”
雨化田凉凉看她,“去哪里?”
“你说过,你知道如何离开这王宫。”顾少棠敛眉提醒,心想他若敢反悔,她可不会吝啬自己的飞镖。
雨化田觉察到威胁,却仍不紧不慢:“这么着急,怕我内力完全恢复,你对付不了我?”
顾少棠默了片刻,一抖包袱冷声说:“干粮和水都已经所剩无几,你要是对烤蝎子有兴趣,不妨再拖延一些时辰。”
雨化田这等位高权重,尽享荣华富贵,饮的是玉液琼浆,食的是珍馐佳肴,自然不可能对烤蝎子有兴趣,于是瞅了她一眼,才慢腾腾起身,站定不动。
顾少棠往壁侧一靠,警惕道:“你走前面。”
雨化田乜斜之,淡讽一笑,也不说话,径自举步越过她前行,即便一身残破狼狈,那姿态依然一如骄龙傲凤,盛气凌人。
顾少棠撇了撇唇,擎着火把,保持距离,尾随其后。
雨化田领着顾少棠,在那重重迷宫中绕了很久,久得顾少棠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故意兜圈子,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出口,只是为了应付她而盲目乱走,因为他们已经撞了好几次死路,且他每次都要在死路尽头的石壁前磨蹭很久。
她实在猜不透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