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张牧云常在罗州城厮混,那些衙门的差役们偶尔会找他跑个腿送个信;这样于他而言可以混俩钱儿花,那些衙役叔伯们可以偷偷懒,正是两便。这样的耳濡目染下,别看张牧云年纪不大,却对官面上的大小事儿多少都懂一些。就拿眼前幽萝这事儿来说,他知道像这样遗失子女轰动四邻的事儿,官府必有记录;而为了哪天能尽快找回,这些失子失女事由也都在四乡八里的里正处各有备案。
正因深知这点,并未受冰飖那荒唐叙述影响的张牧云带着幽萝一路往张里正家赶时正是自信满满。不长的村道上,他不时跟幽萝说,别看她现在孤苦伶仃,只要过会儿一到那张里正张伯伯家,马上就能知道她家住在哪儿,爹娘姓甚名啥。
只是……
也许那常言说得好,“先忧事者后乐,先傲事者厚忧”。也许本不至于如此忧伤,只因为先前笃信,便在看清不幸的真相后变得格外地沮丧。当这小兄妹俩从张里正家查证出来时,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暖暖的秋阳照在张里正家门前,地上几片枯叶在阳光下反着光,被一股小风轻轻地托起,在泥土上快乐地打着旋。和这些明亮轻快的秋日村景截然相反,当幽萝和张牧云从里正家大门出来时,一个泫然欲泣,一个嗒然若丧。
始终未查到她的蛛丝马迹,便一起垂头丧气地回返。虽然这一大一小二人各个心情不好,相比而言反倒是那小妹妹想得更多、更婉转。别看尚在幼年,这幽萝极为聪颖。在这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因为深信了大哥哥来时跟她灌输的那些准则,又加上后来那个慈祥可亲的里正伯伯赞同的话,小幽萝的心中便十分敞亮:恐怕她的身世跟好心的大哥哥想的不一样。
“找不到爹娘了!”“无家可归了!”
这两个可怕的念头就像两个晴天霹雳,在外表平静的幽萝心中震得轰轰响!
“怎么办???”
面对如此艰难困局,小幽萝真个临危不乱。她虽然很想哭,但忍着泪,始终控制着泪花儿只在眼眶沿儿里打转;虽然很想扑到身旁这大哥哥的怀里痛哭,但始终坚定了自己的步伐,只让它略略显得有点蹒跚。秋日的村道上,她表现出和年纪不相称的坚韧和镇静。
不仅如此,聪明、坚韧和镇静,这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不仅让幽萝没乱手脚,还帮她迅找到问题的关键。和“从容”的外表不同,其实这会儿她这小脑袋里种种的思绪已绞成一团乱麻;但小幽萝还是很快理出此时最重要的那根头绪:
值此危急之时,当务之急便是说服身旁这大哥哥不要将自己抛弃!否则,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小小女孩,今夜又将流落到哪里去。
心中有了这念头,大约又走过两三户人家,小幽萝忽然看到从村里街道上向这边跑来一只小猫儿。此时纵然泪眼朦胧,但目光却依旧锐利;其实那小猫咪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呢,自己就看出这浑身脏兮兮的黄毛白纹小猫儿,是只无主的流浪猫。
这样时刻,正是同病相怜。很快那小猫就过来绕着她的裤脚嗅了几圈,似乎挺亲昵。只是,恐怕此后它很快看穿这外表可爱的小妹妹其实处境和它差不多,便当机立断,毅然决然而去,搭拉着尾巴蹿向旁边那户人家院门。恰好此时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在院门外的土沟里倒些中午的剩饭菜,见这只猫儿喵喵地跑来,便也将手中粗碗放下,任由它吃。
“呀!真是好心的大婶呀!”
见此情景,小幽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努力稳着步子走过去,仰起小脸儿跟那慈眉善目的大婶婶说道:
“这位大婶婶,这猫儿不是你家的吗?”
此话问出口去,小丫头紧紧地盯着那村妇,生怕她口中说出否定的回答来。所幸,天神眷顾,马上只听得那大婶说道:
“是啊,这猫不是我家的。这不,有些剩饭菜,就打给它吃,怪可怜的——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囡啊!小小的年纪生得这么俊俏水灵,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呀?张家小哥啊,她是谁呀?不会又是你拐来的吧?”
“唉呀刘婶!”
被平白怀疑的少年一脸晦气,着急叫屈道:
“什么叫又啊?我张牧云奉公守法从不拐卖人口。这娃儿啊,她是……”
“……呜~”——看来,小孩儿家的话儿总是不受大人们的重视。刚才明明是她幽萝妹妹起的对话,话头却很快就被哥哥婶婶们抢去。现在,这俩人还在那儿聊得热火朝天、有滋有味!
于是幽萝更加哀伤。现在她需要花更大的力气阻止自己眼眶中泪珠的流落。不过,对她来说,这又算得什么呢?坚持再坚持之下,她很快便寻到一个话隙,赶紧开口继续问那刘婶道:
“刘大婶呀,如果这小猫儿晚上要住你家,只是寻个角落小地方蜷着睡觉过夜,你肯吗?”
“肯,肯!当然肯。这小猫儿多可怜啊,让它在家过夜有什么不好?还能帮我捉老鼠呢!”
只因眼前这小妹妹长得实在媚丽可爱,那刘婶说起猫儿来就格外的好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