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的女人!出来!”
一大队人马踢着黄沙围上前来,将送亲队伍拦在了山路上,占山为王的头儿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手操一把五环大砍刀,虎背熊腰,霸气侧漏,非常符合山寨老大的人物形象设定……造型师这回终于认真了一次,没那么调皮了。
不知道那群杀手有没有走远,为了以防万一,皇甫长安依然是媒婆的装扮,战战兢兢地走到轿子前,把宫疏影给迎了出来:“小姐啊,流年不利啊,您好自为之吧……”
“哼!老娘倒是要看看,谁敢劫老娘的花轿!”
宫疏影一把甩开珠帘,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戴着十分宽松的凤冠霞帔,所以即便是身材高挑,稍微曲着膝盖旁人从外头看也是看出粗来的,再加上他五官精致,下巴尖俏,面容姣好而雌雄莫辨,又捏着女人的声调说话,要不是皇甫长安亲自帮他改的装,恐怕就连她都认不出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会是那只风骚浪荡的死狐狸。
“呵!呵!”
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瞅了那新娘子一眼,尔后冷笑了两声,万分不屑。
“他妈谁要劫你了!这么丑的女人,送给老子老子都不要!让开让开……”
此话一出,宫疏影脸色一黑,回头瞪了眼皇甫长安。
他的脸全是皇甫长安拿着胭脂水粉描的,因为没有照过镜子,所以到底描画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没见过,昨天那个追兵拦下轿子掀开他的盖头看了他一眼后,那个嫌弃的表情就已经让他觉得很不妙了……眼下,这个山寨头子竟然还说他“丑”?!狗眼瞎了吗?!
特么打他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听人说过他丑的!
肯定是皇甫长安这个小魂淡见他不搭理她,就怀恨在心在他脸上动了手脚……哼,嫉妒小爷长得美就直说,小爷又不会嫌弃你……
被他瞪了一眼,皇甫长安满脸委屈,她没觉得很丑啊,明明就是这位大哥眼光太高了,就凭死狐狸现在这般样貌,虽然当不了花魁,可放到那个青楼门口招呼客人,生意还是会很火爆的好吗?!
再说了,他底子那么好,要画丑太不容易了,不得已……皇甫长安只好在他的眼睛下描了两条逼真的泪痕,在他的鼻子下弄了两条那啥,又粘了一颗类似鼻shi的东西粘了上去……好吧,虽然恶心是恶心了一点,但长得丑的女人哭起来不就是这幅死德性吗啊哈哈哈……好吧,她承认她其实是故意的……
络腮胡子的壮汉握着大砍刀踢着马步上前,拿刀背嫌恶地一把挥开宫疏影,走到了皇甫长安跟前。
宫疏影还在疑惑自己现在的容貌究竟如何,一个不察就被那汉纸拿大刀挥到了边上,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艹!这什么世道!他堂堂风月排行榜上天下第二的美人,竟然被如此嫌弃如此漠视……哭瞎,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山贼头头的虎目灼热地盯着,皇甫长安不禁有些尿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讪讪地陪着笑。
“这位大哥……您既然看不上我家小姐,就行个好,把东西留下,把人放走吧……我家姑爷得了重病就要咽气儿了,就等着我家小姐嫁过去冲冲喜呢……您看……行个方便成不?”
络腮胡子的男人还是盯着她,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她鼻子旁边那颗摇摇欲坠的黑痣。
提起五环大砍刀,缓缓的,缓缓地伸到皇甫长安的面前,就在宫疏影眸光一狠,准备出手的刹那,却听那络腮胡子的男人欢慰地松了一口气:“啊……终于掉了……”
瞅着皇甫长安紧张的神色,络腮胡子的男人开口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本大爷有强迫病……”
皇甫长安还是很紧张……大哥您是不是看错角色了啊,您可是山贼啊,不要用这么友好的语气跟窝说话,会被导演揍的!
“那……小的是不是可以走、走了?”
“走什么!”络腮胡子的男人面色一虎,忽而又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一手将五环大砍刀插回了马背上,一手伸到她面前,“上来!给本大爷当压寨夫人去!”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皇甫长安虎躯一震,宫疏影菊花一紧,众山寨弟兄手里的刀剑噼里啪啦往下掉……
老大、老大……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您口味独特,但也不用这么扭曲吧!放着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不要,好吧这个新娘子的档次确实有点低,但好歹新娘子边上的那个陪嫁大丫鬟还挺漂亮的,再不济,陪嫁大丫鬟边上那个陪嫁小丫鬟也成啊……可是!为什么您偏偏要跟一个媒婆过不去?!
看着掉了媒婆痣的皇甫长安,络腮胡子的男人心里想的却是,好一个水灵的菇凉,简直颠覆了老子对媒婆的三观啊有没有……!
“我、我是媒婆啊……”皇甫长安满头黑线,风中凌乱。
“对啊!她可是媒婆!你丫的眼睛长在【哔——】(屏蔽)……上的吗?这么没有眼光!”被甩到一边凉快的某狐狸不淡定了,卷起袖子走上前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山寨头子泼妇骂街,“放着老娘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要!却要一个媒婆给你当压寨夫人!你这个【哔——】!脑子里装得都是【哔——】吗?!我【哔】……!【哔哔哔哔哔……】”
“啪——”
络腮胡子的男人一把拍飞宫狐狸,却是下了决心要抓皇甫长安当压寨夫人。
“这么水灵的菇凉,当媒婆可惜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乖乖给本大爷当压寨夫人去!”
一摸鼻子旁边,那颗大黑痣木有了!原来大哥说掉了的是这个……皇甫长安心头一紧,作势欲哭:“可是……我还小……”
络腮胡子的男人不疑有他,豪气干云:“没关系,本大爷可以等!”
皇甫长安一咬牙,豁了出去,挺起胸膛拍了拍36d的大胸脯:“可是……其实我是个男人!”
络腮胡子的男人哈哈一笑,气荡山河:“男人有什么关系,长得好看就行了!本大爷要的就是体面,你小小年纪就长得这么玲珑可爱,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有个这么漂亮的压寨夫人,本大爷有面子!”
皇甫长安妥妥地跪稳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不是人才,而是奇葩……比起眼前这位大哥来,什么宫狐狸,什么皇帝老爹,都弱爆了好吗?!
扯过一旁掩着袖子忍不住笑得嘴角抽筋的死狐狸,皇甫长安目光一凛,放出了绝招——
“可是大哥……其实我已经有老婆了!我跟这个婆娘早就已经做了那苟且之事私定了终身,正准备等她嫁过去,冲喜冲死了那个病秧子,好趁机夺了人家的家产,一起去浪迹天涯,双宿双飞呢……”
闻言,边上真正的新娘子不禁眼角抽了一抽,编故事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把我家相公说成是病秧子就算了,特么“趁机夺了人家的家产”这种事情是可以说出来吗?!
当然,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是不会懂的,皇甫长安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跟山寨头子找认同感!
可惜,络腮胡子的男人却不是讲道理的,闻言一把拔出五环大砍刀,冷冷地瞥向宫疏影。
“那本大爷就先把这婆娘给砍了!”
“哎哎哎!等等等等!”皇甫长安赶紧拦住他,强行压下了自挂东南枝的冲动,挡在了宫疏影的面前,“这婆娘我操习惯了,换个女人不适应,既然大哥都不介意我是男人了,那就顺便把我娘子也一起给劫了吧?”
“哼!”络腮胡子的男人一挥五环大砍刀,霸气各种漏——“那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你一命!来人,把东西和人都给本寨主带走!”
夫人……称呼也不用变得这么快吧?!
皇甫长安回头,跟宫疏影对了一眼,这伙人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派了这么多手下来劫一个送亲队伍,本来就已经很可疑了,而且照那个山贼头子的架势,倘若不把她劫上山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可这群家伙看起来并不像是先前的杀手,也没有要杀他们的意图,不然早就在一开始就可以设下杀局动手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他们要抓她去干嘛?抓一个媒婆当山寨夫人……真的大丈夫吗?
“算了,先跟他们走吧。”
暂时还看不出这伙山贼要对他们不利,而那批杀手也没有走远,要是在这里打架,很有可能会暴露行径把他们引回来,所以……还是乖乖地自挂东南枝,咳,不是,是当压寨夫人去吧……至少听起来,还是蛮威风的!以后自报家门的时候,咱就可以说——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xx山xx寨的……压寨夫人!颤抖吧人类,还不速速来跪舔!”
跟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路上了山,进了山寨,见了那漫山遍野驻扎的小喽啰,皇甫长安眯了眯眼睛,有点震撼于这伙山贼的规模,那魁梧大汉看着三五老粗,眼光却很毒辣,脑子也不糊涂,且能统领这么一个山寨的头儿,绝对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皇甫长安想着既然已经被他识破了伪装,便就不再装腔作势,恢复到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随手摘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小曲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大哥,你们这山寨看着好大啊,大概有多少人啊?”
络腮胡子的男人看着很凶,脾气倒是不差,见皇甫长安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明知进了狼窝依然是一派安之若素的模样,倒有点儿欣赏这小子的胆识:“你问这个干什么?”
皇甫长安嬉皮笑脸,满不正经,开着玩笑道:“既然当了着压寨夫人,多少要了解一下家当嘛,有了底气以后混江湖的时候,名号也能报得响亮一点是吧?”
“哈哈……”听她这样说,络腮胡子的男人豪爽地笑了两声,发觉这小子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虽然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然而他也不怕跟她摊牌,顺便还能慑一慑她的气势,“怎么说咱们白水寨在寒阳这一带也是名头响当当的,前些年朝廷打仗,把大伙儿往死里压榨,兄弟们受不了就一拨一拨都上了山,几年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千八百人了吧!”
“这么多?!”
皇甫长安目光微烁,不禁有些咋舌,光一窝小山贼就有这么多人,那全国一共有多少匪贼啊?
而且听这个山贼头儿的意思,大多数人都是解甲归田,被“逼上梁山”的……这,朝廷的jūn_duì到底混乱成什么样子了?本来兵权就不集中,四分五裂的,眼下还有这么些散兵散落在天涯,难怪皇帝老爹不敢下猛药,这真要造反起来,夜郎还指不定被瓜分成多少块呢!
蛋蛋的坑爹,蛋蛋的忧桑……
“这上千的人……光靠拦路抢劫神马的,养得活吗?”
“光靠打劫当然养不活了……本大爷好歹当过兵,保过家卫过国,不耐烦去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过路的商旅又不多,一年下来只能勉强糊口。不过,邻山的黑虎头、霸王桥的马帮、前头章平村的小贼……这些都是本大爷的小弟,他们那边得的银子多,隔天半月都会乖乖跑来孝敬本大爷,本大爷倒也乐得自在!”
“哇,那岂不是很爽!”
一听到银子二字,皇甫长安又是两眼闪闪放光芒,看着山贼头儿的眼光愈发崇拜了。妈蛋!劳资不要当那劳什子的穷逼太子了……劳资也要当山贼,也要当山大王!
被皇甫长安炙热的视线盯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却有点不适应,这小子的反应不太对头啊……一般官家的人最看不过土匪山贼横行乡野,听他这样显摆早就气得指鼻子骂脸了!
根据下面收集到的密报,不是说这小子是打宫里头来的……太、太子爷吗?
虽说顶着草包之名,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跟“草包”二字沾边,但跟正常人相比……咳,确实不太正常。
这寒阳一带算得上是他们的地盘,发生在这片山区的事情大大小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太子爷出宫赶赴洛河郡的消息是一早就传出来的,而那天在客栈的刺杀更是惨烈,所以他们一早就盯紧了进山的各路人马。
那群刺杀太子的刺客虽然厉害,但是不及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比熟悉地形,是以他们才能在刺客的眼皮子底下,把皇甫长安不动声色地劫上山寨。
而他们之所以趁机挟持皇甫长安,倒不是出于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想借她这个“人质”,私底下派人去跟官府换一个人,换他真正的……压寨夫人!
皇甫长安和宫疏影被带进山寨,安置在了一个屋子里,他们知道自己是被人挟持了,然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并没有虐待他们,也没有真的押着她成亲,只将他们当成客人一样对待……这么一来,皇甫长安也不好不给面子,无端就跟他们撕破了脸皮,只是摸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仿佛看出了皇甫长安的疑虑,络腮胡子的男人又是豪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好了,本大爷行得正坐得端,就是抢劫那也是光明磊落的!不会把你们出卖给那群追杀你们的人!只不过本大爷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就在寨子里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果然,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
然而他都那么“坦白”了,他们就是再穷根究底,也问不出什么来……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宫疏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皇甫长安转眼看了四下,屋子里的那些家伙看起来一个个都不是善茬,真要干起架来谁也讨不得好,不如就给山寨头儿一个面子,现在屋子里歇一晚,看他明天打得是什么算盘。
这么想着,皇甫长安便不再跟他抬杠,拿着桌上的筷子铛铛地敲着空碗,嚷嚷道。
“小爷我要吃肉!大哥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眼下才把小爷抢回寨子就要走,那可得把寨子里的私藏佳酿神马的给端出来哄哄小爷才是……”
“哈哈!”
络腮胡子的男人闻言又是爽朗的一阵笑,要不是夫人大人要紧,他还真不想对这小子下手。
挥了挥手,擎天崖吩咐下属:“去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可别委屈了这位小公子。”
“大当家放心吧!这么俊俏的小哥……老娘我会好生伺候着的……”
循着话音,只见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美艳的女人,虽说是半老徐娘,然而穿着性感的豹纹罗裙,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一股大姐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御姐范儿十足。
皇甫长安又是眼前一亮,这寨子里卧虎藏龙,且不说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威武霸气,眼前这个大姐巾帼风范,还有那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袒胸露乳的鱼肉和尚,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壮汉……又有哪一个,不是气势逼人,令人不敢小觑?
倘若能拿下这个山寨——皇甫长安的小算盘又忍不住噼里啪啦拨了起来——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哟,这位姐姐长得可真俏……”
迎着那女人,皇甫长安笑吟吟的走过去,随手在她的后臀上吃了个豆腐,转而被她一把拍开,笑着怒骂。
“小小年纪这么坏,长大了还不定怎么色呢?况且你娘子还在这里,就不怕她吃醋吗?”
莫娘口中的“娘子”,自然指的就是宫疏影……然而嘴上这么说,莫娘却是靠在皇甫长安的肩头挨得更近了,挑起眉梢扫像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高挑新娘,眼角噙着笑,只觉得这两人打趣得很。
闻言,皇甫长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搭在莫娘腰际的手更加放肆了。
“他呀,才不会吃醋呢,你看他臭着那张脸,尽吃冰去了……”
“呵呵……”莫娘掩嘴低笑,“我要被人画成那样,早就气得杀人了,他那样算是脾气好的了……”
“哈?就他?那脾气能叫好?”皇甫长安不屑地嗤了一声,哂笑道,“……那小爷我就没脾气了。”
站在一边,冷眼瞧着皇甫长安跟那女人**,一边还不停地埋汰自己,宫疏影的脸色愈发暗了,实在气不过,就转身对着就近的刀疤壮汉抛了个媚眼,巧笑嫣然地作势就要靠上去:“这位大哥……我好像扭到脚……”
一个“脚”字才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靠上去,那刀疤壮汉就猛的一把推开了他,捂着嘴巴“呕”了两声,冲到外面去……吐了。
刹那之间,宫疏影的脸色黑到了锅底,杀人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