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走过去,“她身体还有些虚弱,大概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
“有你这个神医在,我很放心。”沐轻寒笑得温文尔雅,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低低一叹。
“我刚收到消息,西秦出了点乱子,父皇急召我回去,恐怕我要提前离开一步了。”
云墨并不意外。
“你打算不声不响的走?不跟她告别吗?”
沐轻寒摇头,“她至今不肯面对我,想来心里还是有愧于心,况且她如今又受此大劫,我怕情绪太过激越会对她身体不好。”
他抬头望月,神情幽静而温柔。
“再说,由来离别伤人,我不想看到她流泪。”
云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沐轻寒又笑了笑,“有你在他身边照顾她,我很放心。”
云墨眼睫垂下,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夜色越发深沉,庭前的木槿花在月色下绚烂而迷人,而于这样的夜晚里,又显得宁静而孤独。
脚步声远远离去,云墨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多时,又有人慢慢走了过来,是慕容于文。
他知道,却没有回头。
慕容于文走过来,看见他,也不觉得意外。
“云太子。”
“前辈是来看青鸾的吗?她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不,我是来找你的。”
云墨总算回头看着他,眼神深黑如夜。
“哦?”
慕容于文也不拐弯抹角,“云太子,老夫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前辈是想劝我离开青鸾吗?”云墨神情淡漠,“如果是的话,那么很抱歉,在下做不到。”
慕容于文滞了滞,有点压抑于这个少年的直白。不是都说云墨少年成名心机深沉为人诡异莫测么?他还以为至少这少年懂得婉转一些,不成想一来就干脆决断,完全不顾他将要说什么。
他叹息一声,“云太子,天下女子众多,你为何就偏偏抓住小女不放呢?”
云墨负手而立,引着他慢慢离开,声音散漫却一针见血。
“情之一字,又如何说得清呢?前辈也是性情中人,应该能理解晚辈的心情。”
慕容于文又滞了滞,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感叹。
“云太子对小女情深意重,老夫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又望向远方。“并非老夫有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小人。绯儿是我的爱女,我自是希望她能觅得终生良人,一生幸福欢乐。”
他看了看云墨,眼神里欣赏和叹息交错而过,化为浓浓的可惜和失望。
“云太子身份高贵文武双全,且又是龙凤之姿,天纵奇才,是这天下无数女子倾慕的良人夫婿。只是你和小女…”
他似有顾虑,后面的话顿住了,然后移开目光,声音多了几分强硬和冷漠。
“总之你和绯儿是不可能的。若云太子真心为绯儿好,老夫奉劝一句,还是早早罢手为好,我不希望因为云太子的执着将来伤害了绯儿。”
云墨震了震,抿唇不语,手指却握紧了几分。
他沉浸在夜色里,慕容于文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不动如山的少年这一刻身上似乎散发出淡淡的,难以言诉的悲伤。
他心中亦为之一震,电光火石之中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知道那件事了?
可如果他知道,为何还如此执拗?
“云太子,你…”
“前辈不用多说了。”云墨已经收敛好了心情,语气仍旧淡而凉,却又十分坚执。
“青鸾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我不可能放手。”他说完便转身,脚步停了停,沉浸在夜色里的背影有一种岿然不倒的坚毅和决绝。
“我不管多少人反对,也不管多少人阻挡,总之,我不放手。”
十二年的坚持,如何能放?
慕容于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片刻的怔愣,而后反应过来想说什么,云墨又淡淡飘出一句话。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前辈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她。”
慕容于文又愣了愣,云墨的身影却已经消失无踪。
身后,易水云无声靠近,低低叹息一声。
“侯爷,我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得让三小姐知道真相才行啊。”
慕容于文早已递交了辞呈辞去了爵位,只不过易水云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不能改口。
“是啊。”慕容于文叹息着转身,“先生可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易水云点点头,“为保证没有查漏,前段时间我已经谨遵侯爷吩咐去了一趟东越,发现云皇竟然也在调查当年夫人突然离开一事。而且我怀疑…”他眼神沉了沉,“云太子大约已经知道了。”
“什么?”
慕容于文十分震惊,“那他为何还…”
易水云低头默了默,最后只幽幽道:“情难自禁啊。”
慕容于文在原地走了几圈,脸色十分沉重。
“不行。”他突然停了下来,“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下去,会铸成大错的。”他眼神里满是懊悔和自责,“都怪我,我该早些制止他们的…”
“侯爷也是怕事情没搞清楚反而弄巧成拙伤了三小姐的心。”易水云道:“况且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哦?”慕容于文奇怪道:“先生此话何意?”
“侯爷,你想想。”易水云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三小姐出生携带的那块玉佩,你不是说除了三小姐本人,无人能看清那玉佩上面的字吗?为何云太子却知晓?”
慕容于文眼底也浮现长久以来的疑惑,“或许…”他不确定道:“因为他们是…”
易水云摇头打断他,“三小姐命格不凡,那玉佩既然有预示,连你和夫人都不能看到上面的字,云太子又如何能看见?这其中必定有玄机。”
“先不谈这个。”慕容于文道:“我现在只是在想,到时候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绯儿?总之如今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想了想,已然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道:“长痛不如短痛,明天我就告诉绯儿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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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凤君华很早就醒了过来。门被人推开,接着响起凤含莺轻快的声音。
“姐,你起来了吗?”
她掀开珠帘,看见凤君华正要支撑着坐起来,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姐,你觉得好点了吗?”
凤君华笑了笑,“睡了几天,身体都僵硬了,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凤含莺眯着眼睛点头,“你不知道,这几天姐夫把你看得有多严,连我想来看看你都不让…”
“别胡说,什么姐夫不姐夫的?”凤君华被她说得脸色有些红,连忙斥了一声。
恰好秋松端着洗脸水走进来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可不是嘛?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殿下可早就盼着能将您给娶回去做太子妃呢。凤姑娘这声姐夫也是迟早的,何况你和殿下早就已经…”
她想起那天早上从凤君华房间里找出来带血的床单,脸色红了红,眼睛却是晶亮的,显然十分高兴。
凤君华起先被她说得一愣,接着脸色就红了,连忙道:“别乱说,我…”
她想解释,又觉得这种事儿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说了。
“你现在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秋松吐了吐舌,拿着扭干的帕子走过来。
“姑娘,奴婢是替您和殿下高兴。”
凤君华净了脸,将帕子递给她。
“有什么可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秋松又端过净水来给她漱口,一脸向往道:“殿下如今都二十四了,要知道,普通世家子弟在这个年纪都儿女成群了,可殿下却还没娶妻。以前奴婢只以为殿下冷情不近女色,况且似殿下那般神之姿,定然是看不上一般女子的。后来奴婢才知道,原来,殿下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一直在等姑娘您。”
她说罢又笑得眉眼弯弯,“姑娘您此次和殿下回国,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十分开心,然后就给你们赐婚。到时候啊,姑娘很快就会给殿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世子…”
“噗——”
凤君华一口水喷了出来,刚好凤含莺拿了她的衣服过来,准备给她换上,冷不防她这一口水就立即喷到了她脸上。
秋松愕然,还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凤含莺眨了眨眼,然后十分委屈道:“姐…”
凤君华显然也没料到这茬儿,有些讪讪道:“啊小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都怪秋松。”
她说了一半又瞪向秋松,秋松很无辜。
“冤枉啊,姑娘,这关奴婢什么事啊?”
“你还说。”凤君华故意板着脸,“谁让你乱说话来着?”
“奴婢说得是实话嘛。”秋松嘟着嘴,小声道:“你和殿下成亲后是会有小世子嘛…”
“你还乱说…”
“好了姐,别生气了。”凤含莺知道她脸皮子薄,立即过来打圆场。
“来,姐,我给你穿衣。秋兰已经去拿早膳了,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没吃东西,现在一定很饿了吧?放心,她很快就回来了。”凤君华瞪了她一眼,倒是没阻止她给自己穿衣。
“就你会贫嘴。”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是秋兰来了。
“姑娘,早膳已经好了。还有殿下吩咐给您煎的药,您先趁热喝了吧。”
她刚说完凤君华就忍不住皱了眉头,秋兰回头看见她神情,了然的笑了。
“姑娘放心,殿下知道姑娘怕苦,有吩咐奴婢准备了蜜饯。”
她将托盘里另外一个盛放着蜜饯的碟子拿起来,“您看。”
凤君华已经穿好了衣服,道:“他呢?”
“谁啊?”秋兰装傻充愣,秋松和凤含莺在一边捂唇低笑。
凤君华脸黑了下来,而后心思一动,低低问凤含莺道:“小莺,我们离开了,那…颜诺呢?他回颜家了吗?”
颜诺两个字一出,一屋子几个女子都没了声音,气氛有些沉凝而微滞。
“怎么了?”
凤君华奇怪的蹙眉,“出什么事了吗?”
那天她昏迷前最后一秒,隐约记得是颜诺抱住了她。
“姐…”
凤含莺示意两个丫鬟出去,才扶着她坐下来,用很平静又微微叹息的语气道:“那天从皇宫皇宫出来后我们就离开了京城,后来才知道,颜诺他回去了。”
“哦。”
凤君华低着头,没说什么。
凤含莺有些犹豫,还是斟酌着说道:“你记得你渡情劫昏迷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凤君华摇摇头,“我那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毫无意识,连灵魂都像要被抽离了一样,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凤含莺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复杂,而后低低道:“姐,颜诺他…他差点自杀为你殉情了。”
凤君华一怔,神情茫然的望着她,眼神空无而呆滞。
凤含莺低着头,“那时你没了呼吸,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想起那时的情景,她现在都唏嘘不已,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感伤。
“姐,你不知道。他…他都哭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置信。那么骄傲那么潇洒的一个人,竟然会那样绝望谦卑的哭泣。
凤君华神色呆呆的,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凤含莺也不说话,神色叹息。
良久,凤君华又轻声问:“大哥呢?我都醒来这么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或许是她自私,或许是她无情,也或者她的鸵鸟心理又犯了。总之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纠结颜诺对她是如何的深情。尤其是,在她无数次伤害他拒绝他以后,她就已经不值得他去付出了。所以她有些逃避的转换了话题。
“哦,你说他啊。”凤含莺漫不经心道:“他走了啊,哎对了,我刚才就是准备告诉你这事儿的…”
“你说什么?”
凤君华豁然变色,抓住她的手急问:“我大哥走了?什么时候?”
凤含莺被她的神情惊得呆了呆,然后下意识的回答:“天还没亮就走了,好像是西秦出了点什么事,需要他解决…姐你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凤君华就连忙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凤含莺连忙去拉她,凤君华不理,急急转身就走,“我要去追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啊…”
她情急之下踢到了桌凳,身体失衡摔倒在地。
“姐…”
凤含莺脸色一变连忙来扶她,外面听到声音的秋松和秋兰也急急跑了进来。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摔倒了?”
两人又赶忙来扶她,这时一声急切的呼唤从遥远而来,霎那飘近。
“青鸾。”
声到人到,云墨已经将她大横抱了起来。
“殿下。”
秋松秋兰连忙低头行礼。
云墨顾不得二人,抱着凤君华往床榻而去的。凤君华却拽着他的衣襟,急急道:“子归,你告诉我,大哥他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走了?”
不等他说话她又急忙想要从他怀里挣脱,“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大哥…”
“青鸾。”
云墨抱住她,“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你说。”
凤君华去扳他放在她腰间的双手,眼眸里泪花闪烁。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次不告而别?又是这样。十四年如此,十四年以后还是如此,他怎么可以…”她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着:“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至少…至少要去给大哥送行…”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怔怔的流泪。
“十四年前错过了一次,我不要再让历史重演。”她哆哆嗦嗦的去抓云墨的衣襟,“子归,你带我去,带我去找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走…”
“好,我带你去,别哭。”
云墨见不得她哭,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温声哄劝。
“那我们现在就走。”她连忙抓着他往外面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太着急,又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摔倒,幸亏云墨及时的抱住了她。
“青鸾。”
他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疼痛和怜惜。
秋松秋兰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忍,凤含莺则是怔怔的,刚才她就一直觉得凤君华怪怪的,到底是哪儿奇怪她却又说不上来,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她慢慢的走上去,“姐…”
凤君华却扯着云墨要走,“带我去见大哥…”
“好,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云墨说着就准备将她打横抱起来,凤含莺却拦住了他,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凤君华,手指在颤抖。
凤君华环着云墨的脖子,见他不动,赶紧催促。
“走啊,你怎么了?”
秋松秋兰齐齐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凤含莺就在她面前,她却看不见。
“姐…”
凤含莺浑身在颤抖,她看向云墨,从他眼神里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那是了然的悲伤。她脸色一白,全身血液都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你的眼睛…”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在凤君华眼前晃过。凤君华没反应,眼神空洞无物。听到这句话,似乎僵了僵,然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面色沉暗。
“我看不见了。”
她声音很平静,未有丝毫波澜。
看不见了?
凤含莺后退两步,秋松秋兰眼里泛上了泪花。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
凤含莺几乎是嘶哑着问出这句话。
“意思是。”凤君华一直很平静,仿佛一瞬间全世界在她眼里成了黑暗并不算什么,“我失明了,我瞎了。”
“失明…”
凤含莺仍旧不敢置信。
秋松秋兰呆呆的看着她,难怪殿下临时有事会让她们来照顾姑娘,姑娘以前从来不让人贴身照顾的。难怪她连穿衣洗漱都要人伺候,难怪…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够这么镇定?怎么可以明知自己失明了的时候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跟她们笑着开玩笑?硬是让她们在这之前没有丝毫所觉?
这是要有多顽强的意志力才能经受得住突然失明的打击?
她又是什么时候失明的?昨晚醒来的时候?还是那天在皇宫里?
“你怎么会失明?”凤含莺冲上去,一把抓住凤君华的手,“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失明?你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可能失明?怎么可以…”
她说到最后,眼泪已经从眼眶里落了出来,声音悲切而痛苦。
“没什么不可能的。”凤君华依旧波澜不惊,“凤凰诀三劫,常人一生也未必能历经三劫。而我在不到半个月时间接连跨越浴火劫和情劫,虽然宫里大增,再加上有还魂珠和定魂珠附体,但身体承受能力有限。况且…”
她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凤凰泣血,原本只是吐血至死而已。而我所经历的,比那更惨烈。在流血泪开始,我就已经看不见了。如今我四肢健全能说会笑,并未失聪和丧失未觉,紧紧只是失明已经是个奇迹。所以小莺,不要哭,没什么可伤心的。你忘了,以前咱们做杀手的时候,曾经训练过封闭视觉,仅凭听觉和感官活动。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我现在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而已。只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适应黑暗。”
“或者,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惩罚我那么多年有眼无珠,做下了许多错事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应该的。”
她很乐观,“至少,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不是吗?”
凤含莺颤抖着唇,喃喃的摇头。
“不,不会的…”
她又看着云墨,眼神里浮现亮光。
“姐夫,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姐的是不是?你是神医,你一定可以治好她的是不是?”
云墨低着头凝视着她空洞的眸光,眼神里一抹疼痛悄然而至。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抬头对他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昨晚他看着她的时候就有些不正常,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他不同寻常的气息。
“嗯。”
那天在皇宫,她抬头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的眼睛很美,但是没有了神采。她看不见他,所以才想要用自己的手指将他的容颜刻在心底。
“别怕。”他说,“青鸾,我会治好你的。”
她笑着摇头,“别自欺欺人了,这是凤凰诀的劫难,药石难医。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因此想不开的。”
云墨不说话,眼神里溢满了疼痛。
“姐…”
凤含莺失声哭泣,秋松秋兰也捂着唇低低抽泣。
“姑娘…”然后走到凤含莺身边,小声道:“凤姑娘,我们先出去吧,姑娘和殿下,他们…”
凤含莺听明白了秋松的意思,虽然她很伤心,但此刻凤君华心里定然更难过。任何一个人突然失明,都不可能一点都不失落。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急急走了出去。一关上门,她就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云裔刚好从那边走廊转过来,眼角余光瞥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而后发现她神情有异,想了想,然后走了过去。
“喂,你怎么了?”
他没看错吧,这女人竟然在哭?
除了上次凤君华历情劫的时候,他就没看到这女人哭过。又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那个女人的房间吗?云墨不是说凤君华已经醒过来了?那她还伤心什么?
“花和尚…”
凤含莺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扑入他怀里,开始大哭起来,甚至都忘记了他俩最近还在冷战。
“我姐…我姐她…她失明了…呜呜呜呜…她看不见了…”
云裔原本还震惊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刚伸手去稳住她的身体,冷不防听见她这句话,动作一滞,然后推开她。
“你说什么?”
“姐…”凤含莺还在抽泣,“她瞎了…”
云裔眼神一震,而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而怜惜的将凤含莺揽入了怀中。
屋内,薄纱重重,空气寥寥而清晰,却流动着悲伤而缠绵的因子。纱帐后,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坐在了软榻上,凤君华抬头看着云墨。
“我现在看不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呢喃声字字清晰入耳。“你若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我便做你的眼睛。”
她眼睛里又泛起了泪光,又闷声道:“东越的朝臣会接受一个瞎了眼的太子妃吗?”
他怜惜的抱着她,“别小看你娘在东越的地位。当年她在军中可是颇受敬重,若非她不告而别,早就已经成为东越第一女王爷了。如今她去世了,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当应该继承她的爵位。再说了,我要娶谁,与旁人无关,只要我喜欢就好。”
她又闷声笑起来,然后想起了什么,面色急切。
“关顾着跟你说话了,险些耽误了正事。你快带我去见大哥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你的眼睛…”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没事的,咱们骑马,我跟你一起,不会出事的…”她急急说道:“快带我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果沐轻寒知道她失明了,只怕会更心痛神伤。但若今天不让她去见沐轻寒,只怕她心中那道坎永远也跨不过去。
“好,我这就带你去。”
他说完就抱着她出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云裔和凤含莺,凤含莺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见他们出来,梗着嗓子唤了声。
“姐…”
云墨没理他们,抱着凤君华径自离去,迎面碰到了慕容于文。
“绯儿…”
自凤君华昏迷这段时间,慕容于文日日都在担忧,如今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中自然高兴,又见云墨形色匆匆,不由得问道:“云太子,你这是要带着绯儿去哪儿?”
凤君华率先开口了,“爹,我要去给大哥送行,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扯了扯云墨的衣袖,云墨点头,大步离去。
“姐姐…”
慕容琉风刚唤了声,云墨就抱着凤君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还有些愣神。
“爹,这是怎么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回头看见凤含莺在抽泣,奇怪的问:“凤姑娘,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凤含莺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闻言又不由得一阵心伤。
“姐…她…她失明了…”
“什么?”
震惊之色同时出现在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以及随后而来的易水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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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让人备了马,便带着凤君华出门了。沐轻寒离开得比较早,索性带着大队人马,速度上要慢了几分。云墨带着凤君华一路疾驰,快到午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是不是追上了?”凤君华在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我听到有马蹄声,是不是大哥?”
“是。”
云墨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而后一拉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越至沐轻寒车驾前,侍卫立即拔刀。
“有刺客,保护殿下——”
“大哥,是我。”
凤君华大喊了一声,马车里立即传出沐轻寒的声音,有些意外而急迫。
“住手,别伤她。”
说完他就立即掀开车帘,看到被包围的云墨和凤君华,连忙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绯儿。”
他穿过人群,疾步走上去。
凤君华从云墨怀里挣脱,“大哥——”
她顺着声音抛过去,脚下扳倒了石子,立即摔倒在地。
“青鸾。”
“绯儿。”
两个男人立即来扶她。
“绯儿,有没有受伤?”沐轻寒一脸的心疼,“你才刚醒过来,怎么出来了?”
凤君华抓着他的手臂,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大哥…”她声音嘶哑,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似乎想要感受他的温度。沐轻寒怔了怔,隐约间觉得好像她今天有些反常,不由得看向云墨。云墨却别开了眼,似乎在逃避什么。
“绯儿?”
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凤君华却忽然扑进他怀里,眼泪染湿了胸前大片衣服,也灼烫了他的心。
“对不起…”她嘶哑着,要将那年未曾说出口的话在这个时候全部倾诉,“我错了…”
沐轻寒原本要抱着她站起来,闻言动作一顿,眼角也微微有些酸涩,而后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绯儿,大哥没怪你,别自责了…”
她却摇头,“我小时候嫉妒娘那么疼你,总是在爹娘面前说你坏话,想要把你赶走。对不起…”
她抓着他的肩膀,哽咽着继续说。
“我在你的茶里下巴豆,害得你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对不起…”
每说一句,她心里就多一份愧疚和疼痛。沐轻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周围的侍卫都低着头,连潭渊都有些伤怀起来。
“我把你的书浸在墨汁里,结果害你第二天被夫子罚跪在烈日下险些中暑。对不起…”
沐轻寒眼神里布满了疼痛与怜惜,拍了拍她的肩。
“别说了绯儿,大哥没有怪你,别哭…”
她仍旧死死的抱着他,要将那些年她对他的亏欠一一说出口。
“还有我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将爹最喜欢的玛瑙料八骏鼻烟壶砸碎了,然后栽赃给你,结果爹对你用了家法。对不起…”
她一声声说着,还有好多好多,从前她那般厌憎他,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真是混蛋。
“别说了,绯儿…”
沐轻寒心痛的抱着她,“别说了,我没有怪你…”
凤君华还在哭泣,嘶哑的,低低的,悲痛而悔恨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她说,“我错了…”
------题外话------
有木有女主党的觉得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