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华有些震惊,云墨却已经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夜色清冷,月色如霜,朦胧而柔和的洒进来,不远处湖光粼粼,星子倒映在湖面,晕开浅白的光。
“我娘是一个青楼女子。”
他回头对凤君华淡淡一笑,眼神里有一种苍凉的落寞和一笑而过的释然,配上这样淡如风云的语气,无端的让人心疼。
凤君华没说话,想必那是隐藏在东越皇族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没多大兴趣去了解,只是听说好像孟皇后对云墨很好,如今看来,难道也只是一种表象吗?可是能得一开国帝君如此宠爱并为其废除三宫六院,想必也不该是一个庸俗肤浅心机深沉只为权势利益的女人才是。
“那个时候东越还没有建国。”云墨眼神淡然而悠远,带着回忆和无声的怀念。他眼神如此绵长,却始终抓不住那消逝于岁月亘古历史洪荒的绝代女子。
“前朝哀帝荒yín无道,残暴好色,杀害忠良之臣,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祖父是前朝藩王,手握重兵,有绝世之功,乃前朝肱骨之臣。也因此遭到那昏君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我祖父佣兵百万,又素来颇有威信,牵一发而动全身,哀帝欲除而不得其法。便有奸臣谏言,以美人计惑之。”
美人计?
凤君华沉默了,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云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淡淡一笑。
“那女子就是我娘。”他转身走向金珐琅九桃小薰炉边,打开盖子,将一杯冷茶倒了进去,一阵白烟过后,淡淡的幽香也逐渐散去,他眼中却升起更朦胧的白雾。
“那时候我父皇只是一个藩王世子,年过及冠却尚未娶妻,哀帝便想着给我父皇赐婚,以政治联姻克之,实际上也就是监视。”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讥嘲和微微的深沉。
“于是就有了我娘。”他负手而立,已经从遥远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再说起曾经让他心虚复杂的那个女子时已经能平静自若,云淡风轻。“天下第一花魁,以绝世美貌才情闻名天下,当时无数才子英雄慕名而往。然而她生性冷淡且又素有傲骨,不过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于青楼之中,卖艺不卖身。”
“哀帝宠妃寿辰,她作为献艺的舞姬入了宫,被哀帝看上,原本是要纳入后宫为妃的。以她的姿容才情,如果再加一点心机,不仅日后不用再回到青楼看人脸色,还能集富贵荣华于一身。作为一个风尘女子,那便是天大的恩赐和荣幸。”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然而她却不愿深锁宫中,日日为凉薄帝王宠幸而生的菟丝花。”
凤君华已经从遥远的记忆里走出来,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她读万卷书,又在那样的地方呆了那许多年,本就聪明剔透的她又如何看不清这天下局势?便是一遭受帝王宠幸博得尊荣又如何?他日王朝倾覆,还不是作为俘虏为人凌辱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釜底抽薪,自己给自己挣一条出路。”
他回头对凤君华嫣然一笑,眼角眉梢洒下月色的光辉,艳艳光华如玉,又添红尘彼岸绝世之美。
“她主动请求做了这颗棋子,接近我父皇。”
放弃帝王恩宠,走上一条艰辛而无数常人无法走的扭曲之路,那女子该是何等聪明又何等坚韧不息?
“一个青楼女子自然不能娶为正室,只能纳为侧室。”他目光宁静而淡淡叹然,“当时民风严谨,贵族和平民之间阶级等级分化严重。我父皇一个王府世子,娶一青楼女子为侧妃,终究有损清名。祖父补下很多大将因此愤懑不平,排斥于她。”
凤君华垂下眼帘,如果云墨的母亲不是负有才名,只怕就不是为人厌弃排斥了。
“父王素来仁厚,很有贤明。他自然知道这是哀帝的两全之计,若他接受了那女子,便是给自己身边安插了一颗棋子,而且还得背负终身耻辱。若他不接受,便是抗旨不尊,满门皆斩。”
他停了停,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复又不紧不慢道:“她接近父皇本就是想借我父皇的手脱离哀帝掌控,只要前朝覆灭,她便可得自由。然而她…爱上了我父皇。”
凤君华有些恍惚起来。由来情爱害人,就像从前的那个人。她不爱他,他却爱上了她,最后甘心死在她手上,徒留无边无际的愧疚和空虚,在这苍凉人世里…永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