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屏住呼吸,脚步放的极轻,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靠近了青灵,他暗运内力于掌,刚要把掌力击出,肚子咕噜的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忽然,青灵猛的睁眼,眸眼清幽,她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屈指一弹,三枚银针射向谢铭。
谢铭大惊,不料她反应如此迅捷。他脚点地跃起,躲过银针,半空中的他出掌击向青灵。
青灵没有硬接,侧身一翻,站了起来,神色绷紧的看向谢铭。与谢铭独处,她时刻保持警惕,一刻也不敢放松。刚刚闭眼,却也只是闭眼,不敢轻易睡过去。方才是听到谢铭肚子饿的声音,才意识到谢铭靠近。
“青灵,你怎对为父动起手来了?”谢铭落回地上,看似收回了掌,暗地里仍是将内力凝聚在掌中,寻机击出。
青灵冷笑,不置一语。脸皮都早已撕破,他还问出这种话,这不是浪费口舌?
“唉,你这孩子,突然出手,将为父弄得一阵慌乱。下意识就对你出了重手,让为父看看,可有伤着你哪里。”谢铭说着,脚下移动着,步步逼近青灵。
“不劳父亲费心了”青灵勾唇轻笑,本想趁机发出银针,却发现身上的银针用完了。
她向后退,与谢铭保持一定距离。
谢铭陡然面色一寒,对青灵做出的关切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瞬间碎裂,蕴含深厚内力的一掌击向青灵。
青灵运起内力,以两手接住谢面那一掌,被震的虎口发麻的同时,她一手拽紧谢铭的手,另一手也朝谢铭出掌。
谢铭肚子饿极,反应也变得的较为迟缓,他后退了几步,“珰”有一艳红色的玉佩落在地上,地板光滑,玉佩落地又往前滑行,停在两人中间。
青灵盯着那枚玉佩,瞳孔紧缩,痛色浮现。心揪紧,全身血液加速流动。
红色玉佩雕琢艳红的形似蔷薇的魅花,花蕊雪白,形如泪滴。
在她怔愣中,谢铭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袭向青灵。她急急躲避才没被刺中要害,但肩上却也还是生生受了一剑。
谢铭抽回剑,一手拾起玉佩,无比珍重的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没发现有损伤,他松了口气。
“你对这玉佩倒是宝贝的紧,你是玉佩的主人?”青灵手捂住伤口,眸里淬了寒意。
谢铭把玉佩收回怀里,“自然是”
“这玉佩可是一直在你身上?”她无视谢铭那藏着凶意的目光,直问道。
“不在我身上,难道在你身上?”手中的剑沾了血,肚子饿的抽痛。口中发干,竟也是渴的厉害。
盯着剑刃上的血,他喉结滚动,肚子又一次发出咕咕叫声。他顾不上许多,伸出舌头,飞速的将剑刃上的血舔干净。
青灵的心一悚,谢铭突然对自己动手,敢情是因为他饿了!这里摆放的东西要么是水晶,要么是玉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入腹。对她动手,是因为在这里,只有她这个大活物可以填肚子!
“连自己女儿的血都能吃下,谢铭,你的心还真够狠!”青灵心里泛起一阵恶寒,知道谢铭无情,对她早已没有了fù_nǚ之情,却真真没想过,为了不让自己饿死,他竟连自己女儿的血都能吃下。
“住口!你若还想活着等到秦潋来,就给我放满一碗血。”一抹血渍残留在谢铭唇边,透着莫名的阴森。他拿过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只玉碗,抛向青灵。
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他大仇未报,大愿未了,决不甘心死去。他宁喝自个亲生女儿的血充饥,也决不愿饿死在此!
青灵拿手用力一挥,玉碗随之落地而碎。
谢铭目光幽幽,流转着如毒蛇般阴毒的光,“既然敬酒不吃,那也别怪为父的心狠!”他执剑,冲向青灵。
青灵面无一丝惧意,她拿出身上的透明若冰晶的短剑‘冰弦’,横在身前一挡,唇轻颤,“去年,一月十七日,莲妃忌日当晚,出现在相国寺后山竹林里,将陌霜劈晕,再把她送到厢房和前太子躺在一起的人,是你!”
谢铭出现片刻恍惚,“你不提起此事,我都差点忘了。”他倒意想不到,剑都指向她了,她还能不露出一丝畏惧,甚至还扯开了话题。
秦楠忌日那天,他一直在相国寺后山,白天守在秦楠的棺木旁陪着她,夜晚出来透气时无意间发现赫连翊对陌霜和前太子玩的把戏。
他原是在暗处看戏,不过却看到陌霜逃了出来。陌霜一逃,那戏就没看头了。所以在恰当的时候,他出了手插进来。
当时他在竹林里对陌霜动手时,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别人的气息。可若非亲眼所见,青灵又怎能准确说出他当晚在竹林里对陌霜动了手?
他当时察觉不到青灵的气息,唯一的可能就是青灵有深厚的内力,竟连他也瞒了过去。
他阴测测笑着,“为父从来不知,我的好女儿能隐藏这么深。”以至于回府许久,他都没发现。
他手腕一旋,软剑又朝青灵砍去。
青灵眸里淬了火,不躲闪,软剑砍来,她也往软剑砍去。激荡的剑气扬起她的青丝飘舞,清丽的脸似凝了几层霜,冰冷之极。
手上的招往狠辣的出,谢铭手上动作也跟着加快。
两人渐化做两道幻影,在刺目的剑光中穿梭,又似一阵龙卷风,将殿内摆放的小东西全都卷落在地。
乒乒乓乓的东西碎裂声不断,原是光滑的地板上,此刻铺满细碎的玉石和水晶渣滓,还有泛着缕缕幽光的暗器。
青灵满腔的恨意,全凝在了短剑上,酣畅淋漓的挥舞短剑。好像只有这样,压抑了许久的怒与噬骨的恨,才能释放出来。
一个人,恨至极,怒至极,最是能逼出自己潜在的力量。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谢铭对青灵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竟有了招架不住的势头。
忽然,青灵手中的那把短剑居然将他手里的软剑砍成了两段。他心大骇,飞速后退,稳下心神后,扔下断了的软剑,以掌袭向青灵。
尽管饿极,但被青灵出招往死里逼,谢铭不得不全力以赴。
“轰”本是袭向青灵的掌风,在她避到一边后,掌风就击中了一张玉石桌。
桌子轰然炸开,粉末飞向青灵,砸的她脸生疼。
谢铭掌力雄厚,她不慎挨了一掌后,肺腑几乎已被震的发麻。她不敢出手硬接,只是躲着,寻机还击回去。
“乖乖的把血给我,我可以不杀你。”谢铭道,现在不是杀她的时候,她死了,若秦潋真的找了进来,知道青灵死在他手中,秦潋也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他不杀她,她却是要杀他的!
盯着谢铭,她双目发红,握紧短剑,箭一般冲向谢铭。
谢铭抬掌,将掌风击出,不料这时青灵身子跃至半空,从上方刺向谢铭。
谢铭收回手,来不及出掌击向青灵,只将身形一斜,却还是避不开短剑。剑还是刺伤了他的手臂。
谢铭受了一剑,似被彻底激怒,出手的掌风更加霸道。
青灵仍是没有硬接他的掌风,他现在已饿,出手越多,耗费的力气越多,便越快力竭。待他力气耗的差不多,她再出手不迟。
见谢铭累的差不多了,她持短剑杀去。
两道身影很快缠斗在一起,谢铭毕竟是功夫底子厚的人,尽管耗去不少力气,此刻青灵与他过招,仍是讨不着太大的便宜。
此时,她背后正抵着一四四方方的大块玉台,台上原本摆放有玉或水晶做成的葡萄、桃子、梨等东西。想来这玉台是拿来放所谓的贡品的。
强劲的掌风袭来,青灵忙滚过一边,却还是被掌风波及,震了肺腑,喉头霎时涌出腥甜。
“轰隆”玉石台碎开,碎石飞溅中,还有红色的破布飞出。
青灵这时强压下喉中的腥甜,后腿一蹬,奋力跃起,她人一蹿起便逼近了谢铭。在片片迷乱人眼的碎石中,她一手将剑送进谢铭的胸膛,另一手出掌将谢铭击飞。
谢铭撞在透明的墙上,脸朝下摔在地上,“唔……”他发出闷痛声,腥甜涌上喉头,张嘴,喷出了一口血,“好,很好!”声音阴寒,仿若从地狱传来,身上的杀气浓郁。
他猛地抬头,泛红的双眼里,眸光阴毒。
给了谢铭重重一击的青灵,此刻虚脱了般,踉跄后退几步,背后倚着墙,才勉强站稳。
忽然看到谢铭的那张脸,顿时悚然,背后寒毛倒竖。
又看到地上忽然多出诡异的细碎红布,还发现了零散的人肉。而她的脚下还有一只断手,这些零散的人肉竟是没有血的。
刚刚被谢铭拍碎的玉石贡台里一定是藏了尸体!
谢铭的脸被地上尖锐的碎石划破,甚至还有碎石镶嵌在脸上。他整张脸满是血,已是面目全非,加上他那阴毒的眼神,看起来他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鬼。
他双臂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突然,他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眼瞪的跟铜铃般大。撑起的双臂瞬间被人抽走力气般软了下去,他整个人重新趴到了地上。
被青灵刺伤的胸口源源的冒出血,染红他身下的玉石碎片。
离谢铭不远处,有着长长乌发的半颗人头安静的置在地上。
青灵往那半颗人头看去,发现那半颗人头上的侧脸依旧完好。另一半已经不见,许是被碎成肉块,散在了某个角落里。
侧脸肌肤若凝脂,如玉洁白,透有淡淡的粉红,艳若桃李。唇嫣红胜朱砂,娇媚动人。仅是那半边侧脸,便能瞧出那是个绝色女子。
“不!”谢铭面色大恸,像失去爱侣的野兽般凄厉嘶喊出声,“不!不可能!”手脚颤抖不止。
他爬到半颗人头那里,看着那绝美的侧脸,双目流下两行泪,唇止不住的颤抖,“啊楠……”殿内可疑物都被他掀了个遍,可他就是没怀疑上那玉石贡台。
青灵听到他的低喃声,明白了藏在贡台中,被谢铭一掌击碎的尸体是秦楠!
谢铭给秦楠用过定颜丹,因此尸身不腐,肌肤仍能保持鲜活,然那血却无法如活人那般保持流动。
天意,果真是天意,谢铭一直苦苦寻觅秦楠的尸体,却不曾想到,最终会被他亲手毁去。
“啊楠……”心被谁挖空了,痛楚难当,泪模糊双眼。
火红的魅花热烈盛开,映红了天。
扎着冲天角的可爱的小女孩站在魅花中,冲着她面前站着的眉目清秀的男孩一笑,露出两颊可爱的小酒窝,“铭哥哥,又要出外面给伯父寻药了吗?”铭哥哥的父亲得了怪病,怎也治不好,为了治好他,铭哥哥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出去外面寻医或是寻药。
“嗯”男孩年纪小,面上却有了不符年纪的深沉。
“我等你回来”女孩冲着男孩离去的背影大喊,语声欢快,可若是他回头便能发现其实她泪流了满面。
天空云霞似火烧,盛开的红色魅花如火。
少女面含彤云,冲着清朗的少年一笑,双颊笑靥如花,“铭哥哥又要出外面给伯父寻药了吗?”
“嗯”少年点头,望着少女的眼里有了不舍。
“我等你回来”少女冲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欢快的大喊道,泪不知何时沾了满脸。
艳红的魅花盛开,与天空瑰丽的红霞相辉映。
女子冲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甜甜一笑,“铭哥哥又要出外面给伯父寻药了吗?”
“嗯”男子回道,低头在女子眉间落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女子冲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欢快的大喊,泪花了妆容。
男子外出归来,以为如以前一样,女子会笑着在路口等他。可是这次,他看到族长和女子一起站在路口等他。
族长告诉他,女子被南夏的元雍帝瞧上,要纳她为妃。族长让他带女子走,至于他的父亲,族长承诺会代他照顾好。
他带着女子远离,原以为会跟女子就此相守到老。
可是在他和她成亲的那天,嫁衣如火的她在拜堂的前一刻收到族中传来消息,说元雍帝因她和人私奔,要屠杀她的族人。
族人面临被屠杀的威胁,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与他成亲。遂赶回族里,她担心元雍帝发现他,会杀他灭口,临行前出其不意点了他穴道,阻止他随她回去。
“等我回来”女子道。
看着女子消失在眼前,他苦涩一笑,艰难的出声,“好,啊楠,我等你回来。”这次换他等她,等她回来与他成亲,相守到老。
然她一去不返,在元雍帝逼迫下进了宫。
他终是没有等到她。
一直是她在等他,后来换他等她,可是他一直都等不到她。
她成了他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人。
往事一幕幕在谢铭眼前浮现,秦楠说‘我等你回来’的声音犹在耳畔。
‘我等你回来’这句话缠在心头,挥之不去,渐渐化做一把温柔的刀,生生挖去他的心。
他手捧着秦楠的半颗人头,胸腔空落落的,“啊楠!”崩溃的嘶叫声哀绝。
“啊楠……”他将秦楠的半颗人头捧在胸口,眼,缓缓的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