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黛玉有了新先生,向来交好的妙玉和英莲也都跟着“沾了点光”。
方解元原本只教导自己女儿和侄女,再加上三个姑娘,他教起来也不费力,而方家太太也暗自欣喜不已:黛玉不敢肖想,其他两位姑娘可都是儿媳的上选。
黛玉他们都去读书,只剩了个宝钗闷在家里。
妙玉是县令之女,父亲官职不高也是正经的进士;英莲的父亲甄士隐也是举人,这两位小姑娘方解元一点都不介意顺手教了,唯独宝钗不行。
堂堂解元为了银钱,不惜亲自教导商家女,这名声方愈可“受不起”:他终于也展现了一回“清高劲儿”。
宝钗闷闷不乐,这话在酒桌上让薛蟠透给了贾珠知道。
贾珠对薛蟠和宝钗这对表弟表妹虽有回护照看之心,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贾珠也是暗中赞叹了一回宝钗的心机,如今宝钗轻易见不到黛玉,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个表哥身上:希望他能替宝钗求个情。
什么呀!若没有姑父的推荐,他贾珠在京中也寻不到进士做老师。虽有岳父照看,但岳父的面子在京城并没那么金贵。
薛蟠刚刚让母亲从家里放出来,于是半坛好酒下肚,说话越发不对劲儿,“我……得给那什么解元点教训,凭什么……叫他有脾气,爷也是有脾气的!”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姨夫为个官身正使尽了浑身解数……你这是惹祸拖后腿毫不含糊啊。
贾珠倒也痛快,又要了一坛酒直接把薛蟠灌醉,亲自带人把这位表弟送回家里。恰好姨夫薛桓在家,贾珠便把薛蟠的“豪言壮语”一一说给了姨夫。
薛蟠酒还没没醒,就让父亲一顿板子直接拍晕了过去。
薛家太太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反驳自家老爷。她看过儿子再回房,脸上依旧挂着泪滴。
薛桓怒意不减,“慈母多败儿!”
薛家太太垂泪委屈道:“老爷常年不在家,不过是我们娘仨相依为命。老爷要管教儿子,也得让他知道错在哪里,何必问也不问便是一顿打。”心里还有点埋怨外甥贾珠,怎么也不提蟠儿瞒着点儿。
薛桓什么都看在眼里,妻子的不甘和不满源于何处,他又怎么瞧不出来?他阵阵胸闷不说,更是止不住的颓唐。
沉默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想管好儿子,先得说服了妻子。
于是他坐在妻子对面,耐住性子道,“蟠儿惹出了人命官司。英莲那丫头若是没什么来路,倒也罢了,谁知她竟是甄士隐的独生女儿。贾雨村昔日受过甄家资助,判案时没想着救出英莲,还袒护咱们蟠儿。咱们家又把英莲当做了丫头教养……甄士隐这口气不好出在咱们家身上,便只能落在贾雨村那儿。”
薛家太太低声道:“这也太不……”转念一想,不讲理的是儿子薛蟠,于是改口道,“太蛮横了。”
薛桓道:“这还是客气的了。”想了想决定掰开揉碎仔细解释一番,“贾雨村是林御史和二哥一起举荐的。”
这个二哥说得便是连襟贾政,“贾雨村遭申饬,林御史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家太太嘀咕道:“这……太不讲情面了。”
薛桓叹道:“你啊。他不管贾雨村,必是贾雨村做了什么让林御史十分不快的事情。我瞧着林御史管着盐政,却跟太子不远不近。”
太子纵然不大痛快,却也不能对林海如何。贾赦与贾政那可是早早就投靠了太子……
“可怜林御史的心思都明摆着了,二哥却还一厢情愿地觉得大家都是亲戚,该帮的都得伸把手。”薛桓下了个“重锤”,“不是我小瞧他,二哥若不靠着太子,官儿都做不成。林御史却是……前途无量。”
薛家太太终于回过味儿来,“那咱们家呢?!老爷想跟谁更好些?!那毕竟是我姐夫,天生的亲近。宝钗进宫,也能跟元春作伴……”
情急之下有点语无伦次,她一直以为亲戚们都是心向太子的!哪里想得到丈夫薛桓其实都没想过把精心养育的女儿送到太子身边。
甚至元春自己都想躲着皇子走,安心在德妃身边混个品级,将来得了贵人青眼,出宫嫁个宗室都比宫苑深深整日担惊受怕强。
薛桓揉了揉眉心,“我得先谋个正经官身才成。不然咱们宝钗只能从宫女做起。想要个过得去的品级,就不要四处得罪人!方解元将来一个二甲进士跑不掉,惹了他到时候一封折子就足够咱们前功尽弃。蟠儿你要好生约束住,不成就给他早些议亲,早早生了孙子抱到跟前教养。”
此言一出,薛家太太又落了泪:老爷这是对蟠儿彻底失望了。于是她又问道:“不如就选了英莲吧……”
薛桓眼前一黑:知道自己妻子此时心中大乱,说话欠思量。只是为儿子向甄家说亲,这是怕得罪甄家不够不成?
一夜过去,薛桓病得比儿子薛蟠更重:他纯是心病。
得了消息,宝钗早早过来探望父亲。
薛桓始终都很清醒,见到女儿,心中稍微宽慰了些,“我儿,后宅里你母亲那里多费些心思吧。”
今早,母亲回忆起昨晚说了什么,脸色苍白无比。
思及此处,宝钗这一年里跟着黛玉他们往来,越发懂事,“父亲放心,女儿省得。”想了想又轻声道,“父亲不如多在家中歇歇。”
女儿明显意有所指,薛桓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