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正院中的丫头习惯在小姐到内室的路上挂一串灯笼,沈卿卿睡得早总要起夜一次。秋夜风凉,她又贪凉得很,窗户半遮半闭到了夜里就被吹开了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院子外头有人在嘤嘤地哭泣。
她翻了个身并不想去搭理,看看外头的月色,也该是到起夜的时候了,不过今日她喝完牛乳之后又去宅子后面的香园走了走,便到这个时候也不是太着急。外头的女子哭了一阵子,水莲的声音传来:“淡碧,若不然,你去求求夫人小姐吧?”
“没有用的,我父亲欠了很大一笔赌债,少说也要一百金,可怜我弟弟年幼,他卖了我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把我弟弟也卖了,呜呜……”淡碧压抑的哭声很伤心也很可怜,前世她便是如此博得了自己的欢心,如今听来,沈卿卿却只当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看着吧,她的父亲会因为没有银子还赌债而被打断双腿,她唯一的弟弟也因为没有钱诊治而得了严重得肺病,当年遇到沈卿卿时,淡碧一家远比现在凄惨了数倍,看看没有她的相助,还有谁来充当这个“恩人”。
“别哭了,哭也没有用得,我们当奴婢的,哪个没有点难言之隐。你比我们都好多了,至少家里还有亲人。今日夫人都夸你聪明伶俐,说不定明日你一求小姐就有钱还债了,我们还是先做好本分的事。”水莲心地宽厚,似个大姐姐一般劝导道。今日本是她值夜的,但是被官差一吓有些虚软,方才坐在院子里就打起瞌睡来。
“水莲,我心里有事睡不着,你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来值夜。”淡碧好心道,水莲果然连连道谢,打了几个哈欠回去睡了。淡碧疑惑地回头看着小姐房间的窗户大大地敞着,怎么小姐今夜还未起来呢,这么大声难道没有听到?
沈卿卿一早醒来,淡碧拿了盆子布子给她梳洗,殷勤小心,丫头昨夜果真是未睡好,眼睛里头红红的泛着血丝,眼皮子底下还有一片乌青。她的手艺很巧,即便是沈卿卿讨厌至极的双髻在她手里也能扎出清爽灵气的味道,淡碧时不时地瞅着镜子里头小姐的神色,她正专心致志地用花露水抹着长颈和玉白的双臂,年龄比自己还小两岁,可是身材发育地饱满莹润,哪里是出自农户的,琢磨了好久,虽然她与叶氏有两分相似,不过脾气相貌差得太多,说是母女两她起先还不信,小姐走出去说是世家闺秀都是无人怀疑的,不止相貌万里挑一,再过两年恐怕更是无人能及,还有心思是深不可测,让人始终琢磨不透。她也算是经历得多,哪个弯弯绕绕没有见到过,就算是yín邪狠毒的贩子在她面前都是一览无余的,可是她竟然觉得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少女深不可测,还有一股她所不明白的威慑力,能叫人死心塌地,不敢有任何异心。
相处了一段日子,她都不晓得小姐正真的底细,若论官差收宅子,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小姐这么轻易就拿出了两千金,眼睛都未眨一下,仿佛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连番有意探测夫人的口气,这家子确实是小姐在做主,本以为夫人掌着银两用度,如今看来,还是拿捏在小姐手里。
沈卿卿梳洗打扮完之后正要往叶氏那用膳,淡碧再无法忍住,噗通跪倒在她脚前哭道:“小姐,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沈卿卿似是早有准备一般,一手扶住她,温言软语又不失严肃地道:“淡碧,我既然买了你,你的生死定夺就在于我们沈家,别人万万欺负不得你去,你好好伺候我伺候老爷夫人,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当然了,其他人我们管不上也管不了。你来我们沈家有数月了,这家里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做小商买卖,如今店铺还未挣钱这宅子花了我们以往的积蓄,沈家是没有其他的收入的。”她这番话不止提醒她是沈家的奴婢,别人不能逾越了沈家欺负了她去,也是要告诉她,沈家对她好那是善意对她不好也只能认栽,可别想存其他的心思。再者毕竟是自己的人,她也耍了把苦情戏不能这么早撕破脸皮,不是只有她一人才会做戏的,这钱她也是看见的,昨日才用了两千金呢,她那里是没有钱了。一百金么,对她是小数目,可是,也要给值得的人才行。这辈子,她可再不想当那傻子。
淡碧一愣,她没有想到小姐竟然会对她说这么一长通的话,她连苦衷还没有提呢就被梗地说不出话来,还不能有一句怨言,不得不说小姐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精明神秘。沈卿卿唤来水莲,故作好意地让她休息去了。末了,还大发地提了丫头每月的俸例,直叫水莲和水秀感激涕零。淡碧谢过了沈卿卿黯然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一来,她更觉得小姐是个能耐的,今后跟着小姐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