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眉目了没有……”
龙涎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大殿,明黄色的龙袍格外的显眼,月帝临窗而立,声音说不出的威严与肃穆。
“他已经招供了。”
巨大的山河风光屏风后面,男子神情淡漠,语气恭敬,听不出丝毫的喜与怒。
“将他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一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抱着什么念想,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的母亲,还有谁比他自己更了解。
哪怕他不动手,百里宸渊也是不会放过她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这个亲生儿子来背负千古的骂名,也要保住儿子的一生清名。
她曾说过,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他着想。杀人是为了他着想,夺取皇位也是为了他着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一次又一次除掉对手同样是为了他着想,什么都是为了他,但她从来都没朋想过,这一切到底是她想的,还是他想要的。
在她的心里,权势重过一切,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也不及一分。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与其看着她一错再错,祸乱祖宗打下的江山,他也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永绝后患。
“是。”
“梁萧,你觉得朕该怎么做?”身体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绣着金龙的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原本英俊的脸庞似乎苍老了很多岁,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没有一丁点儿的生气。
褪去了帝王的威严,此时的月帝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眼中满是迷茫,找不到哪里才是正确的路。
即便明知道哪条路是对的,一时间他也难以做出决断。
“属下不敢妄言。”
他是君,他为臣,梁萧垂下头去,语气中肯,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他的主子。从他死心踏地追随月帝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他的主子是怎样一个君主。或许作为一国之君,本就不该像他这样优柔寡断。
然而,月帝自打登基以来,虽说处处受到皇太后的限制,但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无一不是以天下苍生的福旨为已任,算得上是一个明君。
至少,祁月国的老百姓对于月帝没有任何的不满,也不曾否认掉月帝的政绩,对百姓而言,他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月帝未必就是一个好皇帝。
他的个性,注定了他的成就,也许这便是他的宿命。
“朕恕你无罪,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梁萧能成为他的暗卫之首,其中的故事颇为曲折离奇,也是因为他的从旁辅助,月帝渐渐培养起一流的势力,足以与皇太后抗衡。
他并非江湖草莽出生,而是西灵国历代丞相之后,精通于治国之道,乃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月帝救了梁萧一命,两年时间的相处,才让梁萧最终决定呆在月帝的身边,甘心做一个小小的暗卫首领,为月帝培养势力。
现在的梁萧对月帝很恭敬,实际上他们的相处方式一直都很微妙,谁也没有想过去改变那种相处方式。
西灵国丞相梁氏,自打西灵国立国之初,子孙世世代代都位居丞相之位,族中才人倍出,深得西灵国百姓的心。直到,巫族圣女沐百花嫁入皇宫,成为西灵国如今的皇后,梁氏一族被说成是祸害,将会使整个西灵国走向毁灭。
后来,梁氏一族果真被西灵皇帝下旨诛灭九族,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那是真真的斩草除根,欲要永绝后患。
梁萧在梁家暗卫的一路护送下逃离西灵国,隐姓埋名在寺院生活了五年,那一年的他不过十四岁。一路追杀他的黑衣人找到了寺院,所有的暗卫为了保护他统统都牺牲了,而他也身负重伤。
月帝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了重伤昏迷的他,用一个与梁萧身形相似易容成他模样的死人代替了他,从而断绝了那些黑衣人对他的追捕。
从那以后,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在朕的心里将你当成儿子看待。”月帝的视线再一次落到窗外,外面的花园景色很美,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些鲜花上面,“渊儿是朕最在意的儿子,可是他从小就没有在朕的身边成长,朕从未给过他父爱,心里总是觉得愧疚。你跟在朕的身边时间最长,甚至比朕的那些儿子还要呆得长,很多时候看着你,就会幻想着朕的渊儿此时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如你一样刻苦的读书识字,勤练武功。”
他救下了梁萧,同时也将他的身世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心疼他的同时,对西灵国的皇后也有诛多的疑问。
可是让他奇怪的还有一件事情,背负着如此深厚的血海深仇,梁萧却从未在他跟前提过,要他为他报仇。
哪怕是当初他要求他做他的暗卫首领,他也不曾用这个与他谈条件。
“血王殿下虽没有得到皇上的疼爱,但却拥有一个帝王应该具备的所有气质,他会是一位出色的帝王,甚至超过祁月国历代的君主。”
第一次见到百里宸渊,梁萧的心里就有这样的感概。月帝不适合做皇帝,可是他的儿子就仿佛是个天生的帝王。
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带着帝王之威,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彰显淋漓,不用说话,仅仅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产生屈膝的臣服感觉,面对他的威压,臣服是唯一的选择。
他的祖辈们都是一国的丞相,以辅佐历代帝王为已任,出于自幼的耳濡目染,在梁萧的眼中,百里宸渊是他看过最出色的帝王继承人。
五国之中,唯他才是那个有能力一统五国江山之人。
“呵呵,朕也相信渊儿有那样的能力。”他是一个父亲,听到别人称赞他的儿子,比起自己受到称赞更加的喜悦。
能让梁萧说出这样的话,没有能力得到他的认可是不行的。
“自古以来,成帝王者,无一不是踏着无数尸骨登上皇位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接着说下去,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放在心上。”
锐利的眸子掠过一道幽光,月帝的身体微颤了一下,固执的没有转身去看梁萧的脸,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握在拳头,克制他不平静的心湖。
“皇上一直以来都无法从如何登上皇位的泥沼之中挣脱出来,其实如何登上皇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天下苍生谋福旨。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若不是一位仁君,如何能受百姓的敬重。”
月帝不语,却是转过了身体,目光灼灼的望着梁萧,没有否认他的话。多年来,他的心里一直都压着一块石头,从未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过。
“皇上不想做皇上,却做了皇上,最多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可是皇上既然已经是皇上,就要担负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太过优柔寡断终究不是好事。”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至于月帝要怎么做,就看他自己的。
皇太后的野心太大,尽管羽翼已经被折断,但她依旧不死心。若是不彻底的除掉她,不知何时会被她从背后捅上一刀。
“呵呵。”月帝苦笑出声,长袖挥过书案,他仰着头,眼角笑出眼泪来。
的确啊,他不想做皇帝,但他已经是皇帝,有些责任推不掉。无论百里宸渊出现在哪里,总有那么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论起杀伐果决,他这个一国之君,连冷梓玥都不如。
也难怪,世间女子何止千万,能入百里宸渊双眼的,也不过冷梓玥而已。
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迷茫不再,有的只是果断,“将那人带上来,朕有话要问。”
常年追随在月帝的身边,他的丝毫变化都逃不过梁萧的眼睛,见月帝如此,唯有拱手道:“属下领命。”
见或不见,结果都是一样的。
月帝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他便不会再开口。
一扇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个时辰稍纵即逝。
“摆驾永寿宫。”
刘公公一愣,随即一个哆嗦,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潜龙殿,这天,是要变了啊。
“梁萧,你随朕一起前去。”
断了自己的后路,月帝不想临到头自己后悔。或许,看着梁萧,他才能狠得下心去,所有的骂名都由他来担着,但愿往后他的渊儿可以走得很远,成为祁月国历史上最出色的帝王,让祁月国名垂青史。
“是。”
依旧是面无表情,黑袍随风轻扬,不紧不慢的跟在月帝的身后。
永寿宫
“太后娘娘,参汤来了。”
秦姑姑小心翼翼的捧着参汤,声音微颤着说道,现在的永寿宫不比以前的永寿宫了,皇太后的时喜时怒,伺候起来难于上青天。
稍不留神就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大半年以来,永寿宫里不知道死了多少的人太监宫女,皇上对此事有所耳闻也不过问,但凡是关于永寿宫的事情,皇上都是充耳不闻的。
虽然一切用度依旧是以皇太后的标准吩咐内务府每个月发奉银,但是权力没有了,行动也多多少少实到限制。
即便如此,皇太后的野心仍就没有被扑灭,反而越来越大。
“递上来。”碧绿的珠帘后面,皇太后低哑的嗓音响起,透着无尽的沧桑,语气是那样的强势与不容抗拒最新章节。
在她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朝中大臣以及皇城各大家族送来的适龄女子的画像,一幅一幅美人图令人目不暇接。
长长的护甲轻轻的抚过一幅画,画中身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倚靠在梅树上,漫天飞舞的红梅将女子的白晳的脸蛋衬得嫣红似彩霞,嘴角的浅笑让她看起来仿如误入尘世的精灵,美得很有灵气。
“娘娘,小心烫。”
一再的试过温度,秦姑姑还是很谨慎的提点一句,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秦姑姑你瞧画中的女子可美?”
凌厉的视线扫过所有的画像,皇太后带笑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仿佛间,她好像看到初入皇宫时的自己。
一样的美貌,一样的年轻,单纯的,天真的、、、、、、、
深宫里的生活不像她曾经向往的生活那样,为了争宠她开始不择手段,哪怕是对她的好姐妹,最后也变成了利用。那些争夺权利的日子里,她踩着她们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终于荣登皇后之位。
或许真如她的亲生儿子说的那样,她没有心,她在意的只有权势,她只想手握着生杀大权。她爱权势,又有谁知道她为什么要贪权势呢?
那时候的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卑微的活着,哪怕是地位卑贱的太监宫女都敢踩在她的头上拉屎,因为她不得宠。那些稍微比她受宠一点儿的妃子,随随便便使点小绊子就能让她差点儿丢掉小命。
后来,她终于认识到,只有得到皇帝的宠爱,她才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将那些欺负她的人统统都赶下地狱。整个皇宫里,皇帝的权利最大,他主宰着别人的生死,他的一句话比她做什么都管用。
于是,她清楚的意识到,若是想要永远都主宰别人的命运,那么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好的选择。
处于积虑,机关算计,她终于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那个位置。如果她不是女人,那个位置就是她的,她怨恨自己为何不身为男儿身,否则就算是她的亲子违抗她,她都可以取而代之。
“奴婢目光粗浅,不敢妄言。”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秦姑姑深知她说什么都是错,沉默最妥当。
若是说画中女子美丽,皇太后不会放过她。
若是说皇太后美丽,皇太后就更不会放过她。试问,皇太后都一把年纪,保养得再好,也已是年过六旬的老女人,如何跟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相提并论。
“你跟在哀家身边多年,你的目光如何哀家知道,让你说你就说。”
“奴婢、、、、奴婢、、、、、”秦姑姑一哆嗦,立马跪到地上,结巴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不住往下落。
“说。”没有人可以违背她的命令,没有人。
皇帝敢反她,她就敢灭了皇帝。
谁说女人不可能做皇帝,她偏偏就要成为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谁敢阻拦她的步伐,那她就杀了谁。
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亲女儿,也不在乎多一个亲儿子。
“在奴婢的眼里,太后娘娘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其他的、、、、其他的庸脂俗粉怎么能跟、、跟娘娘相比、、、、、”
女人都喜欢听赞她美丽的话,哪后是皇太后这个老女人应该也不例外,秦姑姑可是把自己的命都赌进去了。
“呵呵、、、、呵呵呵、、、、、、、”她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真是个大笑话啊,皇太后笑得浑身发颤,却不愿意停下来,直到她笑够了才瞪着秦姑姑厉声道:“大胆贱婢,满口胡言乱语。”
她怎么可能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先皇的梅妃妩媚妖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美貌胜于她;她的这些个儿媳妇里面,楚皇后美貌无双,五国无人能出其右;再说到冷梓玥,自幼顶着祁月国第一美女的称号,倾城绝色,哪怕是前面两个女人放在她的身边,也会黯然失色。
而她,算什么,最美丽的女子,是讽刺她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奴婢的意思是、、、、是娘娘年轻的时候比画中的女子美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秦姑姑此时就好比悬挂在半空中,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摔死。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她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