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哦”了一声,开始手心冒汗地等待来人。
过了半刻钟不到,隐约能听见正厅里开始有动静,先是脚步声,再是行礼时衣服的摩擦的悉索声,接着就是一把清朗耐听地声音响起:“郭嘉给伯父伯母见礼,伯父伯母安好。”
蔡妩脑子一懵,下意识的紧了紧抓着陈倩的手,有些茫然地转向自己嫂子:她保证这个声音她没听过,不然脑子里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蔡妩有些无措,她得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说:还没见到真人,不好妄下结论。稳住,稳住,千万冷静稳住。只是这屏风着实是碍眼,让人看不清那边到底是谁,要是推了它或许……
想到此蔡妩竟真的眼睛一眯,动作先于思想地向着陈倩身后的屏风伸出了手去。
陈倩眼明手快,“啪”得一下打落蔡妩试图作案的小爪子,警告地瞥了蔡妩一眼。蔡妩才反应过来一样,讪讪地吐吐舌头缩回手,只是眼睛依旧瞪着碍事的屏风,被小嫂子拧了一下才老实。
而在屏风外头,两手相碰时的那声脆响被听的清清楚楚。
王氏皱着眉,低头掩饰了尴尬的面色。郭嘉眼睛一闪,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屏风,眉目含笑。
蔡斌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冷哼一声,直接接茬郭嘉刚才行礼时的话,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贤侄有心了。说实话,老夫不安的很呢。”
话一出口,王氏诧异地转头:说起来,这家里对阿媚这桩亲事最支持的恐怕就是她夫君了,这会儿话里有话又是怎么回事?
郭嘉很上道,语带关切地接口:
“敢问伯父何事忧心?”
蔡斌低头审视地看着座下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老夫二女自幼就是个糊涂的,性子散漫又颇任性,这样的姑娘将来出嫁老夫怎么能放心?”
郭嘉眼都不眨:
“伯父多虑了,姑娘家性情纯良,天真烂漫不是挺好吗?”
蔡斌一脸忧色:
“贤侄是不知道啊,我这姑娘在家被宠惯了,娇纵的很。规矩也不甚好,经常办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虽说大错没有,小错却是不断的。”
郭嘉微微笑道:“姑娘娇养本是应该,真情真性更是难得。再说人非圣贤,活泼些也没什么。”
蔡斌似没听到:“我家阿媚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心眼儿。而且有些执拗。虽说平日里没心没肺,可有些事情一旦上了心性子就刚烈的很,着实让人头疼。”
郭嘉修眉一挑:“恕嘉直言:软懦性情的姑娘恐怕不能宜室宜家。”
蔡斌紧接着问道:
“你可知你眼里的活泼可能是外人眼里的泼辣,你口中的刚烈可能是外人口中的善妒?积毁销骨,人言可畏。贤侄到底是年轻啊。”
郭嘉语带双关断然答道:“所以嘉才不畏俗言。”
蔡斌听完不置可否。朝王氏使了个眼色以后,沉默地教出话语权。王氏先是对郭嘉很标准地笑着展示了下自己的善意,才开始轻声细语地跟准女婿闲聊。
屏风后两人对刚才那段你来我往机锋暗藏地对话听得各自手心冒汗。陈倩是心有担忧:她公公是什么人,她还是清楚的。可是能反应这么快,而且回答方式能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回答内容还迎合公公那副娇宠女儿的心理。这样的人脑子里弯弯绕要有多少?对着这么个夫婿,她家二丫头将来真能过得好吗?
而蔡妩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了:这人的话咋一看都是在不着痕迹地迎合蔡斌,替她说话。但仔细想郭嘉话里却带着一种不和谐感,联想之前的提亲贴,蔡妩得出一个很隐约的结论:他见过她,而且不止一次。
而蔡妩走神思考的时候,外头王氏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地向郭嘉打听亲家母平日的喜好了。
郭嘉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屏风,音量微微提高,吐字愈发清晰:从母亲作息时间开始,把平日饮食、药膳材料、闲暇娱乐都说的详细明白,甚至连刘氏身边得力佣人的名字和常请的大夫也不着痕迹地提了提。
屏风后陈倩欣慰的笑笑:还不错,虽然性情如何不甚知晓,但至少算是体贴。
蔡妩则一边努力听取外间谈话时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一边心里思量:能把自己母亲的信息掌握的如此透彻,‘奉孝’这表字看样子是取对了。
到临近中午的时候,蔡平走到厅门口,对着蔡斌指指正背对自己和王氏聊天的郭嘉,做了个“我有话跟他说”的手势。蔡斌瞥了一眼屏风,微微点头。然后冲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停下话头,露出一个遗憾地表情跟郭嘉说:“也难为你跟陪我这妇道人家聊那么久。平儿那头都着急管我要人了,行了,你们年轻人说说话吧,我就不留了。赶紧过去吧。”
郭嘉听言站起身给蔡斌王氏又施一礼,才转身缓缓出门。
在他将迈出门槛时,身后一直沉默的蔡斌终于开口:“慢着”。
郭嘉立时停脚转身,望向未来岳丈。
对着门口逆光而站的准女婿盯了好一会儿,蔡斌才站起身来到郭嘉面前,似做了很艰难的决定一样,叹口气后咬牙低着声道:“回去后就让官媒正式送日子来吧。还有,将来……好好待她。”(作者注:送日子是指男方正式把婚礼日期送往女方家里,即六礼里的正式请期。)
郭嘉收敛笑意,认真地点头应声。在给蔡斌施了一礼后转身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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