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斌眼一闪,瞧了瞧自他进门就一直低着头跟在后头一脸认错表情的蔡妩,谦笑着对大娘说:“那是老姐姐看得起她。这丫头在家可一点不省心。”
大娘笑眯眯地一挥手:“姑娘家还能不省心到哪里去?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个小子,整天的不着家,净搁外头闹腾。那才真叫不省心呢。你家姑娘挺好的,这要是我闺女,老婆子做梦都能乐醒了。”
蔡斌边听边微微眯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四周:不算富裕,却收拾的很干净。屋中墙壁上挂着虎皮,鹿皮,想是家里有人出猎。院中也很利落,农具被梭放在墙根,看样子用了有些年数,但因主人爱惜,还能再接着使用。
待大娘说完,蔡斌几乎立刻打蛇随棍上的接口:“要是老姐姐不嫌弃,那就让阿媚认你做个干娘吧?”
大娘一呆,有些发傻地看着蔡斌。蔡妩也是愣怔在原地,不明白她阿公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真……真的?”大娘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她很喜欢妩丫头,也愿意她多留在陈留陪她说说话,但她绝对没有想到蔡斌会有让蔡妩认干亲的想法。
认干亲可是一件挺郑重的事,尤其这会儿,不止要口头协定,晚辈认亲要三拜九叩行大礼、行奉茶礼、逢年过节问安礼,干亲老了要有孝敬奉养,过世,要有守孝一年。相比来说干亲的长辈就简单许多,除了仪式时送见面礼。基本没什么设定的必须义务。
所以蔡斌这提议,不止让大娘有些难以置信,连蔡妩都没搞懂她阿公到底想干嘛?
当然,大娘那句问话也不是随口重复。她活了一把岁数,眼力还是有的,蔡斌看似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但仔细想未尝不是他进门开始就有这想法的:自家姑娘在一户陌生人家里住了一宿,这要是传出去,对姑娘名声多不好。但是要是住在干娘家就不一样了,充其量就是娘俩聊天忘了时间,天晚赶上宵禁,干娘留人。这情况再正常不过了。就算真有闲话也没的可说。
蔡斌听大娘问话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招手叫来已经放下东西腾出手来的薛哲:“老姐姐若是不嫌弃,就让我家这位管事当个见证吧?”
大娘扭头看看满是认真的蔡斌,又看看一旁的蔡妩,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愉悦的笑。她走到蔡妩跟前亲切地拉起蔡妩的手:“妩丫头,你愿意认老婆子当干娘吗?”
蔡妩这会儿脑子有些迷糊,但看阿公模样又不像在开玩笑:总归阿公不会害她。再说她也确实喜欢这个像她外婆的老太太。于是蔡妩在听到问话后呆愣了下,就很干脆地点了头。
老大娘高兴地拍拍蔡妩的手,连说了好几声的好孩子、好孩子。声音都带着丝颤音,脸上也尽是喜悦。老太太对自己多一个干闺女这事显得异常开怀,甚至连蔡妩家庭情况啥的都没问就干脆地答应下来。后来蔡妩才想起这事还觉得草率,专门找机会问了干娘缘由,谁知干娘想了半天才摸着脑门回答:还要问这个呀?干娘我也没经验呀,那会儿就顾着高兴了,哪里想到那么多了。
而接下来就顺当许多。认亲程序什么的,被精简到了一定地步。因为蔡斌不是个拘泥人,条件有限,就一切从简。大娘是压根不在乎这套礼,她白得一个漂亮讨喜的干闺女就够她乐呵了。蔡妩是压根儿不知道该有啥程序,见证人薛哲则是蔡斌说啥他干啥。于是整个过程就是蔡妩磕头,大娘受礼;蔡妩敬茶,大娘给见面礼。完了之后,蔡斌跟大娘互相见礼,在蔡妩当着亲爹的面改口叫大娘干娘后,礼成。
蔡妩后来回忆时说这是她这辈子最省心省力的礼节程序,但却给她带了一位好干娘一位好大哥。
只是这次的认亲礼上,蔡妩并没有看到干娘口中那个叫狗子的大哥。说是大哥出猎去了,人还没回来。等到他们要离开回客栈的时候,也没见到这大哥人影。蔡妩对见不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没什么特别期待,倒是干娘在送人出门的时候表示了对狗子不在埋怨,和自己儿子的没见到自己干闺女的遗憾。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蔡斌一反在老大娘家的小脸模样。横眉立目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女儿。蔡妩立马苦了小脸,委委屈屈,挨挨蹭蹭地道自家阿公面前,没等自家阿公开问,她自己就先噼里啪啦把自己昨天遭遇恶霸和人失散迷路后被搭救被收留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招了。招完以后可怜兮兮看着蔡斌,搂着蔡斌脖子撒娇:“阿公,女儿让您担心了。阿媚下次出门一定多带几个人,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形了好不好?阿公,您就消消气吧。”
蔡斌强绷着脸,瞅着蔡妩看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口气:“你呀,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了,你这样让阿公怎么放心把你送出去?”
蔡妩脸色僵了僵,然后扬起笑脸对蔡斌说:“女儿才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在阿公身边。”
蔡斌听完忍不住笑了:“不嫁?那可由不得你。你夫婿那头可是已经到咱们家提亲了,等回去你就该忙活你的嫁衣了。”
蔡妩低下头不说话了。蔡斌瞧瞧她只当她害羞,颇有些调侃地说:“阿公这里还有你夫婿的提亲帖子,你要不要看看?”
蔡妩立起身,对着蔡斌似真似假地嗔了句:“阿公竟会欺负我,我不要理你了。”然后转身就跑出房了。
蔡斌见女儿别扭的跑出门,也没多想,只摇头笑了笑,开始忙活今天一天的事。
而那边蔡妩则在听了蔡斌的话后,心头波澜又起,胸口堵的发慌,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夫婿,一会儿又是那位马上清俊男儿。蔡妩觉得自己的心矛盾纠结地像是钉板上滚过一回一样,恨不得让她劈了两半来。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地坐了半个时辰,始终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心里舒坦些的法子。最后只好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决定出门找自家新认识的干娘说说话排遣一下。
等她带着水果肉菜轻车熟路地来到她干娘院子里时,老大娘正在拿着小米站在院子里“咕咕咕咕”得喂鸡,看蔡妩来了,眼前一亮,放下小簸箩就来迎蔡妩。见蔡妩手里东西,不由埋怨:“你这孩子也是,你来就好了,带东西干嘛?”可是抬头一见蔡妩脸色不愉,不由探头问道:“怎么了?可是碰到什么难过的事了?”
蔡妩摇摇头,冲她一笑:“哪有什么难过的事,就是想陪您说说话。”
老大娘看蔡妩不愿直说,不由试探性猜测:“可是今儿回去后被阿公骂了心里不舒坦了?”
蔡妩胡乱地点头承认。然后老大娘就开始拉着她小手坐在一旁的磨盘上开始开导她:“你这傻孩子,你阿公说你不是为你好?他那不是担心你吗?……balabala”
蔡妩低头听着,自家干娘的安慰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确实是在体己的关心她:她心里的想法有违礼教,不能跟家人说,不能跟朋友说。唯一知道一些的是高顺,可现在高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她心里着实堵的慌。听干娘说说话,乱七八糟地絮叨一番,她好歹能不再想那些窝心事。
蔡妩想:或许人真的挺奇怪,自己熟悉的人一堆一堆的劝慰话都说不到心里去,可认识没两天的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闲扯却能让你心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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