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摇摇头:“谢姑娘厚恩,只是在下从不饮酒。”
蔡妩眯着眼睛笑:“没关系,你不饮我饮。杜若,去把我藏的那坛昆仑觞拿来。”
杜若点点头,虽然疑惑自家姑娘什么时候热心肠到请陌生人喝酒了,但仍旧听话的去取昆仑觞了。
蔡妩见杜若走远,也不再保持淑女形象,直接坐在了门槛上,然后很自来熟地拍拍自己身侧的门槛:“来,坐啊。你站着不嫌累吗?”
青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
蔡妩笑眯眯得看看身旁人,然后转头望向门前的小路:“知道我为什么待你这么热情吗?”
青年摇摇头:“在下不知,还请姑娘赐教。”
蔡妩摆摆手,然后把两个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眼睛望着前方,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看你在那里站了几天都不见上前一步讨粥,觉得你这人挺实在挺有气节,虽然有些死心眼,但是蛮可爱的。”
青年愣了,低头红了红脸。就听蔡妩接着说:“我几天前才知道我爹娘把我许给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心里难受,闷得慌,想找人说道说道。可家里人都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我想不开性子烈犯了傻。跟我一起长大的小姐姐嫁了人,另一个在忙着嫁人,谁都没空理我。跟杜若说吧,又只是会多一个人跟我一起难受。可是你不一样,你看你不太喜欢说话,可却是个好听众;你人实在,我不担心你把我说的话说出去;而且你不是流民,说不定在颍阳待一段时间就还要赶路,我可以送你盘缠当做你听我说话的回报,咱们俩都得实惠,不是挺好吗?”
青年放下点心,抬头愣愣地看向蔡妩: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行事如此……呃……不同寻常的姑娘。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那姑娘想让在下听什么呢?”
蔡妩笑着转头,刚要回答,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冲青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站起身走到杜若身前,接过酒坛酒杯说:“杜若,再给姑娘去厨房弄几个菜吧。嗯,要精致些的。”
杜若看看蔡妩手里的酒坛,又看看坐在门槛上显得极其规矩的青年,思考了下,觉得自家后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就点头应诺,往厨房给蔡妩做菜去了。
蔡妩拍开封泥,昆仑觞酒香扑鼻,萦绕十步之内。蔡妩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青年,一杯留给自己。青年低头看看杵到胸前的酒杯摇摇头:“在下真的滴酒不沾。”
蔡妩遗憾地收回手:“好吧,我就当你酒精过敏了。”然后一仰脖子把整杯都灌了下去。
青年还没弄明白酒精过敏什么意思就眼见着蔡妩豪饮,不由睁大了眼睛。只听蔡妩一个人坐在那里边倒酒边絮絮叨叨:
“其实也没什么,酒精过敏挺好的。可以随时清醒着,虽然有时候碰到些难过的事不能借酒消愁但至少不会贪杯误事。哈,你知道吗?我五岁的时候从哥哥书房里找到《杜康拾遗》,然后就试着自己酿酒。最开始喝的是哥哥,不过后来就改成了一个疯老头儿。他总是骗人,满嘴胡言乱语,还爱吹牛。哦,对了,他还品味独特,吃东西要吃很甜很甜才行。可是他很疼我,他说话不着调,还老记错自己称呼……”
“……姐姐跟倩姐姐可坏了,老爱欺负我。她们总爱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晓得在商量什么,还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明白着呢。不过她们既然避着我,想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索性糊里糊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杜若对管哥哥的心思我也明白着呢。可是我没办法。杜若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傻姑娘,管哥哥看着温润,其实心里比谁都执拗。我若是嫁管哥哥,必是不会和人共享一夫的,若是不嫁管哥哥,以杜若性子,怕是挥泪斩情丝,跟着我远走他乡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要得个两全法怎么就这么难呢?……”
蔡妩似乎喝醉了,茫然地看着前方;但又似乎没醉,眼睛清亮,眉梢带笑不时转头望着对面一声不吭听她讲话的青年。
青年沉默地看着蔡妩,他觉得这个姑娘似乎并不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因为有些话,实在不像一个十一二岁人能说的出来的。
当杜若托着托盘,把几道小菜放在蔡妩面前时,她发现自家姑娘面前的酒坛居然空了。她家姑娘眼睛清亮,面色不变地向她要求再取一坛来。杜若特惊讶,她家姑娘怎么会跟这个青年如此投缘,但看着姑娘居然露出久违得熟悉的笑,也听话的取拿酒了。
“你其实不想再喝了是吧?”青年难得开口说了一句。
蔡妩眼睛亮亮看着青年:“是啊,我现在酒量一坛,再喝就真醉了。我只是想把她支开而已。哈,光听我絮叨了,你呢?你是怎么样的?”
青年愣愣,然后在蔡妩冲他笑了不晓得多少次以后,终于微笑着看向蔡妩,口中称呼也由“在下”变成了“我”:
“我自幼失怙,是母亲一手带大。七岁那年得遇恩师,随其上山学艺。后母亲去世下山丁忧。守丧完以后继续上山。两年前恩师过世,我在山上结庐而居,为师守丧。眼下黄巾乱起,才尊恩师遗言,下得山来。”
蔡妩拍拍他肩膀:“算起来,你前前后后时间不是在守丧就是在学艺啊,难怪你下山不久就丢了盘缠了。那你现在又有什么打算呢?”
青年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坚定的说:“寻遇明主,投军报国。”
蔡妩笑了:“那我就祝你得偿所愿喽。对了,你知道我想干嘛吗?”
青年微笑摇摇头:“不知道。”
蔡妩把脑袋凑近青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往外传:我在想,怎么在出嫁的时候逃婚!”
青年一下子被呛住,咳嗽不止得看着蔡妩。蔡妩一边很有同胞爱的给他拍拍背,一边小声嘀咕:“你看你看,被吓到了吧?我这还只是说说而已,要是真逃了,我阿公娘亲还有兄长幼弟不被人戳脊梁骨才怪呢。”
青年摆摆手,正想说什么,杜若脚步声又近,两人相当有默契地闭上口。待杜若走近,蔡妩又吩咐:“杜若,去我房里取些银钱来,嗯,要够一个人三个月的吃穿用度。”杜若挠挠头,在青年和蔡妩之间来回看看,心思急转:姑娘到底在唱哪一出?结果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悻悻地取盘缠去了。
“她走了,你刚才想说什么?”蔡妩看杜若走远回身问青年。青年沉吟一下,开口:“其实许了亲未必过的不好,你现在明白的很,也就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蔡妩一愣,然后笑看着青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真话的时候真的让人很不爱听。你要是将来投了军,遇到了自己上峰,进谏言的时候可得注意点儿。”
青年笑了,摇摇头,把最后一块儿糕点塞嘴里,然后笑看蔡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些想法有时挺耸人听闻的。要是将来嫁了人,对着自己夫君可千万记得收敛。”
蔡妩翻他一个白眼儿,远远看见杜若身影。直接迎上去接了钱袋,让杜若守在那里,自己去递给青年:“我可是说话算话,不白耽误你时间的。”
青年接过盘缠,眸色深了深,冲蔡妩深施一礼。蔡妩赶紧跳着躲开:“你要是投军,可千万小心,战场凶险,你……你要是打不过,就跑。”
青年失笑:这还没投军参战呢,就有人怂恿他当逃兵了。
蔡妩看看头顶天色:“时候不早了,你还得赶路,我不耽误你了。再说我絮絮叨叨那么久你肯定也烦了。”
青年笑着摇摇头,起身理理衣衫看着蔡妩:“我不烦,真的。”
蔡妩又给他一个白眼。然后目送着青年向前,可没等青年走出去几步,又见他回过身来,直视蔡妩,面色庄重地冲蔡妩施了一礼:“姑娘今日大恩,在下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再聚,姑娘但有差遣,在下必以死相报。”
蔡妩扬眉笑着冲他挥挥手:“别别,不要你以死相报。你答应我你好好活着不死就成了。”
青年也是一笑,点点头:“好。”
蔡妩甜甜笑了:“这才对嘛。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别又丢了盘缠。”
青年沉默地冲她挥挥手,然后告辞离去。
蔡妩目送他走出一段距离,忽然想起什么,冲青年高喊:“哎,那个……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青年回头,亦是遥遥回了一句让蔡妩差点儿跌倒的话。以至于蔡妩刚刚见好的心情立马又凌乱起来。
青年回的是:在下高顺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