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谌权当没听到,他是发现了。自家这胖儿子说话是早,但那得看是甚样的话。
譬如开头带“不”的词儿这小东西就说得格外的溜,什么不洗不吃不睡不起不摸不要不给……各种霸道各种耍赖不讲理,但是等你问他懂了吗,明白没有之类的,他就啃着肥短的手指瞅着你,一副“人家还小吖什么都听不懂”的装相。
也是够了。
不过,赵小元不想洗澡那是有原因的。某爹其他方面都做得很好,唯独洗澡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基本上都是重了。再加上那双大手上都是茧子,他一个嫩乎乎的崽崽,承受不起……虽然他想要表达出来,不过收到发育限制,没办法把一句话连贯起来,基本鸡同鸭讲。
鸡飞狗跳地洗完澡,赵谌一路夹着儿子回了房间。赵小元折腾半天早困了,赵谌要把他搁在悠车里,却死也不干,两只圆润的胖腿努力蹬着往床榻上窜。
赵谌焦头烂额,他不是不想带儿子睡,问题是阿奴就这么一丁点大,他真是怕自己半夜睡熟了会压到阿奴。
“床,床!”赵元双手扒拉着他的寝衣领口,胖丫丫站在他手上,“睡床!”说罢还仗着自己脸嫩亲热地去蹭他爹的脸,企图卖萌得逞。
赵谌给他蹭的笑了起来,坐在床上被儿子蹭了一脸口水。
“好了好了,小心把你脸弄疼了。”他往后仰着,抱着儿子搁在床上。他两天没刮胡子,已经长了浅浅一层胡茬,往日里他想亲亲这小东西,还得拿吃的来换,今天倒主动,可惜动机不纯!
等到把儿子哄睡了,赵谌才脱得身出去,立夏已是重新做了吃食端上来,只能算是宵夜了。
如果要立夏几个来说的话,家里大郎两三岁那会儿,正是最最好玩的年纪。
端午这一日,正值大朝会,赵谌一大早带了赵元洗漱吃饭,逮住想往外窜的某只小崽子,用雄黄给他涂了额头,才放了他出去。
立秋立春紧跟在后头,但凡慢一些,大郎就能跑不见了!后世有一种狗有个别称叫“撒手没”,可惜她们不知道。
赵小元哒哒哒地往外院跑,两个看门的婆子见了忙行礼,他便趁着这功夫溜出垂花门去。后头立秋两个一看他跑了出去,脸色都不由一变,忙加快脚步。外院来往的人多就不说了,光一个皱波湖就够她们心惊胆战,小孩儿最喜欢玩水,大郎万一不小心掉进去可怎么好!
不过那是针对真正的三岁小子,赵小元虽这几年养得心智倒退==,好歹还是知道危险的。他跑了一截就停下来,圆润润的小身板儿呼哧喘着气儿。他一停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抬手把头上的东西给拽了下来。
这会儿他还剃着秃瓢哩,光前后留了一绺头发,今天端午,他不光穿了大红的小深衣,手上脚上挂了彩线编的百索,立秋还给他头上扎了小揪,系了个绉纱蜘蛛和一串指甲盖大小的彩绸角黍!他爹自他打扮好了开始就一直笑,刚才给他涂雄黄的时候,还偷偷摸了一下他的角黍,别以为他没看见!
他可是男孩纸!怎么可以戴这些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立秋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个小不点一把扯下豆娘,正用穿着木屐的小脚丫愤恨地踩呐。她没忍住噗嗤一笑,后头的立春探头一看,也捂住嘴憋笑。
赵小元气死了,低头往周围看了看,伸出白胖的肥爪儿,逮了个虫子握在手心里。他哒哒哒往回跑,路过立秋时顿了顿没丢,等到了立春旁边,便立刻把虫子往立春身上一丢——
“啊啊啊——”立春尖叫着往身上拍,“有虫子啊!!”
赵小元乐得嘎嘎笑,得意洋洋地自个儿回了内院。赵谌正往外走呢,就看见他跟个小鸭子似的,因为穿得多了些,摇摇摆摆地晃回来头发上光秃秃的,满脸都是干完坏事之后偷笑的小样子。
“你头上的豆娘哪里去了?”赵谌大步走过去,一把捞起儿子,捏了捏胖脸蛋。
赵小元早被捞习惯了,坐在自家爹胳膊上还挪挪屁股调整姿势。他无辜地眨眨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跟赵谌奶声奶气地胡扯:“小虫虫跑掉了。”
赵谌脸一板:“正经说话。”
赵元便老实交代道:“我给丢了……”
某爹淡定继续问:“然后呢?”
“……”
赵元低下头掰手指:“捉了只虫子吓立春啦。”
赵谌抱着他轻咳一声,眼里带了笑意,可惜赵小元没抬头,看不见。
“怎么不见你吓唬立秋?”
赵元咧嘴:“立秋姑姑不怕虫子,吓唬她没意思,立春一吓就哇哇叫,哈哈哈……胆儿小精哈哈哈!!!!”笑得露出嫩嫩的牙龈了。
赵谌想训他,偏嘴角忍不住往上。这么点儿大就知道欺软怕硬的,以后可得好好教导。别人家就怕孩子不聪明,可他家这个小崽子,聪明的都快成精了。
他声音低沉愉悦,抱着儿子往前走:“立春是胆子小些,立夏也胆子小,你下回去吓吓她……你立秋姑姑也有怕的,她独怕刀虫……”
赵元用短短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小身子依偎着父亲,就像幼苗紧挨着大树,雏鸟依恋着大鸟一般。他的灵魂虽然不小了,但是在赵谌跟前,他就是三岁的小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