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海丰二婶,却是一个妙人。顾大老爷与顾二老爷,一年到头也不见能联系上一回,可二婶婶却每个月都要给孙氏写一封信。孙氏心情好了就回一封信,心情不好了连看也不看一眼就扔掉了——可这一点儿也不耽误二婶下个月又写来的那一封。有时随着信还要附上一些当地特产,尽是一些不值钱的乡下玩意,却还山迢水远地送到京城来。顾成卉就不止一次听孙氏嘲笑过:“……她就是溜须拍马,也不知该使多大劲儿!”
据说这位二婶不识文字,总是口述了让人笔录的,因此信件写得也不免又白、又乱。
这样一位妯娌写给孙氏的信,也难怪会被扔在匣子里不管了。细辛满腹的疑团更多了,强忍着没有问,只静静听顾成卉念道:“二婶在这封信里,先是问了一遍祖母、父亲、太太好不好——她就是这个顺序问的。也难怪不讨太太喜欢——然后又说了一件海丰当地的逸事。逸事说完了,听好了戏肉来了——”
顾成卉故意顿了一顿,才道:“二婶感恩戴德地说了太太许多好话。她说,我家三姑娘出门子的时候,能得到她伯娘的添妆,真是三生有幸——别笑,这是二婶的原话——五体投地、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只盼将来能有机会,带三姑娘见她伯娘,当面致谢……”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了。像一个老师似的看着两个丫鬟。细辛想了想。才道:“听这口气。似乎太太答应添的不少……必不会是一只簪子、一对镯子就打发了的。”
“可是太太——”忍冬一句话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她剩下那半句不说,在场的人也心知肚明:若是按照大方的程度来排个表,孙氏恐怕挤不进顾府的前十名。更何况,这位海丰二婶。又没有势力地位,又不算顶会做人……
“说得对。你们继续听啊——”顾成卉又继续说道,“接下来,二婶话锋一转,不知怎么地就说了这些话:‘当年我也劝过你二弟,不应该来这么一个荒僻的小地方。只是他当时急着上任当官儿,不肯等了,执拗着性子非要来海丰。若是听了我的,就算官儿做不到大哥那样高。可京城里头的这些商铺生意,就是只做一点都尽够家里嚼用了!’”
这一下,两个丫鬟都有点蒙了。看着自家姑娘好像还在等答案似的眼神,细辛小心地道:“要我看,以婶太太那样的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算出奇……”
又等了一会儿,看两人真的没有头绪,顾成卉用了一口茶,这才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们没有留意到。二婶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当年我也劝过你二弟。’她用了一个‘也’字……说明这件事是太太先提起来的。想想也是,捐官一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要在给嫂嫂的信里特地抱怨一段儿?”
“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可就算这件事确实是太太先提起的,又能说明什么呢?太太那封信早就寄去了海丰,咱们也不可能看得到呀……”忍冬皱着眉头,给顾成卉的茶杯满上了。
顾成卉嘿嘿一笑道:“——倒也不需要看那封信,蛛丝马迹都在这张桌上了。就算二婶这封信里,也不是没有提示的。”
两个丫鬟下意识地都坐直了腰板,眼睛牢牢盯着她,只等她揭晓答案。
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顾成卉反而不说话了——她蹙着眉头,专注地不知想了一会儿什么,忽然站起身,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轻松了。“细辛,你去把窗子都关上。忍冬——去找半夏还有橘白来,不必关门,就让她们在门口、廊下坐着,做做活计也好——”
看来姑娘要说之事非同一般,两个丫鬟忙站起来各自去了。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屋内两个丫鬟、屋外两个丫鬟,俱都竖起耳朵来,只听顾成卉轻声道:“我的推测和分析,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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