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这才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松开她,把手递到豆沙手里,跟着豆沙一起进屋了。
雪梨走下石阶,围了三圈的人给她让了条道,她在淑妃夫人面前站定脚:“实在抱歉,夫人。奴婢昨儿个答应带阿杳去驯兽司看小猫小狗了,夫人这会儿带她走,是逼着奴婢毁约呢。”
“多劳女官安排。”淑妃强定着气,一哂,尽量客气,“但本宫到底是她母妃,带她回悦和宫也会好好给她庆生的,不会让她生辰过得不快。”
雪梨没作置评,沉了沉,只说:“那夫人去回陛下一声吧。陛下交待奴婢照顾帝姬,夫人您是她母妃,把她带走了算不上您的错,到奴婢这儿可就算抗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越来越压不住了。
其实这些话都是白费口舌,一会儿但凡淑妃夫人想来硬的,她说什么都顶不住。
她管不着淑妃今天这是犯什么糊涂了居然直接大张旗鼓地来闹事,但是哪怕只有一天,让她把阿杳带走也是绝对不行的。
阿杳已经在害怕了,就算陛下知道后立时三刻把她接回来,该受的惊吓也已经受完了。
这已然不止是她刚才所担心的阿杳会“感觉到”大人件的不睦了,而是她会直接被这件事伤到。也许有了这一回之后,她以后就永远会担心自己是否还会再被接回悦和宫去,这对她太不好了。
雪梨掂量着轻重,心里乱成一团麻,面上又强笑道:“您的人若不方便离开,奴婢可以差这边的人去,夫人。”
淑妃冷笑出喉,一声“女官”刚一出口,乍闻身后一句清凌凌的:“淑妃夫人?”
正剑拔弩张的众人循声望去,雪梨也是一怔:“良媛娘子?”
好事好事!不管她能不能帮忙,这会儿有个外人就是好事!淑妃这做嫂嫂的,不能在易良媛面前跟她撕破脸啊!
手里拎着阿杳的生辰礼的易良媛满面迷茫,愣了会儿之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婢子,仿若看不见淑妃身后的阵势,径自穿过人群进了院门。
她问雪梨:“这怎么回事?”
“我原是说带阿杳去驯兽司……”雪梨的话刚说到一半,易良媛就说:“对啊,我抱着阿测在紫宸殿前等了半天不见你们来,阿测又困了,只好让殿下先带他一起进殿去了。”
雪梨:“……?”
还是白嬷嬷反应快,听言一声“哎哟”,接着就是赔笑:“这真是……怪奴婢没想到您必是带着小殿下一起进来的!那天光听您和阮姑娘说要带阿杳一起去驯兽司了,想着您肯定也不会贪眼非要看这两眼动物,就没跟淑妃夫人提这事儿。”
她说到这儿,雪梨也反应过来了!
做戏懵淑妃啊……你们入戏挺快的啊!
于是小院外淑妃白着一张脸看里头几个人互相点头哈腰。
雪梨说“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也不全怪淑妃夫人正好这会儿来,我今天早上也睡过头了歇,良媛娘子您见谅”。
易氏道“没事没事我理解,带孩子挺累的,昨儿个我也没睡好,要不是想着给阿杳庆生我也起不来呢”。
然后白嬷嬷在旁边应和:“哎哎哎实在不好意思,来您里面请先喝杯茶,在外头别冻着。”
几句之后连几个奶娘都跟上思路了,拉着易氏说:“娘子您初为人母不是?奴婢们告诉您孩子怎么带!”
淑妃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这易氏跟她还算妯娌,她在这儿想强抢人可以,易氏撕破脸非要拦就不好了。
她又真不敢动易氏——七殿下的宠妾、七殿下长子的生母啊,她只能客客气气的。
于是她们互相寒暄了片刻之后,淑妃切着齿道了句“那本宫就不多扰你们了”,转身就走了。
雪梨一后背的冷汗!
福贵不待她多说就出门往紫宸殿蹿了。易氏和雪梨一同进了屋,阿杳立刻就从房里跑了出来,急切又担心:“姨!”
“没事了没事了。”雪梨笑揽过她来哄,“姨跟你七婶婶说几句话,一会儿带你去,啊。”
易氏也笑着,弯下腰问:“记不记得七婶婶啊?”
阿杳其实跟她并没有见过几面,听到“七婶婶”三字又有点印象,就叫了一声:“七婶婶!”
这都是易氏第二回帮阿杳了。但二人落了座,却还是没什么话说。
从前的芥蒂不是说没就没的,雪梨也尚还不清楚她这两回是什么心思。
她们各自沉默地饮了会儿茶,还是易氏先说:“阮姑娘你……不用多心什么。”
雪梨没多言,更没敷衍她说自己没有,只安静地等她继续说。
易氏便有点窘迫,低头缓了会儿:“原是因为快出宫建府了,我去向两位夫人辞行的。到了悦和宫就听见帝姬哭得狠,按说小孩子哭一哭也没什么吧……可我看淑妃夫人还能在正殿跟我谈笑风生,就觉得帝姬过得一定不好。”
易氏自己也是当了娘的人,哪听得了这个?那天她在悦和宫里听得都快出现幻觉了,总觉得这是自家孩子在哭,回去也是越想越扛不住,拿定了主意要把帝姬弄出来。
易氏又道:“那回是我唐突了些。不过我……我想着多拖一天,帝姬就多受一天委屈也没办法。直接去找陛下我不敢,殿下又是个急脾气,怕他把事情闹得太大……”
所以她想了半天之后,只好找雪梨了。谁都知道当初陆夫人有孕时雪梨在旁边伺候来着,她只能盼着雪梨会管。
雪梨这才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闹明白。这些日子她确实一想这个还有些不懂来着,生怕易氏这一出只是幌子,后面还有什么后手。
可她对处理这个又不在行,怕也只能就这么怕着。白嬷嬷倒是给她出过主意,让她主动邀易氏进来坐坐,探探口风。
但雪梨也没敢,她怕主动招惹麻烦会来得更快——不说别的,就说易氏到了她这儿,茶得上吧?点心得备吧?万一回去之后说吃坏了什么的,也是说不清楚啊!
现下,她倒是放心多了。
易氏犹豫着握握她的手:“我那天说的别的话也都是真的。你和殿下既是朋友,平常想走动走动……也正常得很,我不会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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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雪梨、易氏、皇帝、七王便是一起去的驯兽司,阵势之震撼把驯兽司的宫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了
七王的长子循族谱从水部,取了个“测”字,七王还小声跟皇帝埋怨:“皇兄你们不厚道啊——先有了孩子的几位兄长把好听好看的字都挑了也就罢了,臣弟一问,您还点名先留了几个打算以后用?这事还捷足先登?”
谢昭看看他,一脸淡定:“‘测’字不也挺好?深所至也。”
谢晗心说废话!我也是精挑细选的好吗!
但阿杳可不管这个,看小弟弟一直被奶娘抱在手里,她也围着谢测的奶娘转,看见什么有趣的动物都指着说:“阿测,阿测你看……”
她声音又嫩,叫到后来连大人们都觉得其实“阿测”也还挺好听的了。
不过阿测自己可没理姐姐,他伏在奶娘肩头睡得正香呢,旁边再多动静也跟他没关系。至于看动物什么的……他还没到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
好和睦啊……
雪梨望着阿杳跑在前头的小小背影,再看看后头一直在交谈的兄弟俩,突然觉得今天无比轻松。
好像打从进宫以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