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殿。
隔着一重重的垂帘,帘内的声音听起来渺不可闻。
“戚才人怎么说?”
那小婢一路奔来十分急促,此刻仍在细细喘着气,答道:“戚才人劝李美人不要管这事了。”
叶红烟斜倚着软榻,盯着自己涂过蔻丹的指甲仔细地瞧着,曼声道:“她不要,我要。来人,替我去请一趟李美人。”
***
段云琅立在东亭上,看着那女人跑去了拾翠殿,才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王宅。父皇的女人太多,他不可能个个都记得,这一个若不是当先跑进了拾翠殿,他怕还不会那么快就想起她是谁来。
然而眼下他根本不想关心这些,找到了床,闷头便睡。大雪天的,白日敞亮刺眼,被窝里倒是温暖如春,陷进去了就不想出来。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有人进了门,轻盈的脚步不惊片尘,到他床前,稍稍低下了头,一双带笑的眸子里光影无情,对他道:“你带我去百草庭,有何居心?”
他嗫嚅:“还能有什么居心,只是见你在御宴上……我心里怕得紧。”
紧绷的声线逼在空中,竟显出许久未闻的少年的稚嫩之气。床前的人影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怕什么?”
他如实回答:“我怕你去了清思殿,跟了我父皇。”
她却又笑,“我本就是你父皇的人。”
“不、不是的,”他脸上通红,眼里发潮,“你合该是我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隐约如携着温柔和宽容,“你往后便知道悔了——”
“我不悔!”他几乎是立刻就喊出了声,猛然睁开了眼,“我不悔!”
“——殿下?”刘垂文在外阁犹疑发问。
他僵直了身子躺在床上,全身仿佛浸没雪水之中,冷得发颤。
外间已然入夜,房中未燃膏烛,他努力睁大了眼,只见到黑暗一片。雪地中跪了一日一夜的腿脚开始发麻,以至于抽搐,疼痛几乎夺去了他的呼吸,却是无声的,血液在心腔里狂躁地奔涌,却是无声的。
这样久了。
他与阿染厮混到一处,已经这样久了。
如果不是今日那个被仓皇躲闪掉的吻,他都不会意识到,其实自己与她是真正的“厮混”,肮脏下作的“厮混”。
没有爱的“厮混”。
阿染,原是他父皇的女人。
日间的记忆在疼痛中突然倒流回脑海。她的脸,雪中苍白的脸,她说,我不能让人欺负七殿下,更不能见着七殿下被人害死。
那他呢?他若有日被人害死,她会来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