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六日,大清早的,沈灏便来了禾生屋里。从发髻样式到衣裙佩饰,样样都是他来选,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终于是好了。
一整□□好,从屋里走出来时,翠玉看得眼都呆了,抚掌:“姑娘真真是天仙似的人物!”
玉佩璎珞,华裳袖衫,额贴花钿,眉似远黛。平日她不喜涂抹脂粉,现如今面上傅粉,唇间一点红,竟透出别样的媚。
沈灏踱着步子,特意往前走几步,回过头望她,满意地点点头。
全望京的姑娘,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这个。
禾生怪不好意思,往镜子里照,嘴边自谦的话溜到唇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唔,好像确实有点好看。
沈灏伸出手牵她,广袖一撂,眉眼得意:“所谓璧人,说的就是我们这般。”
不害臊的。禾生一手捂嘴笑,一手被他拉着往前。
身后王府众人目送,随行的马车在王府前浩浩荡荡排开。上了王青盖车,禾生掀帘子往外探,车外随仆众多,骑马佩剑的厮吏拥着马车,前后共有十余辆导从车,场面热烈,声势浩大。
禾生放了帘子,问:“以前出行,从未这样,今日有何不同,竟摆了这排场?”
沈灏端坐,敛神休目,“你第一次正式露面,自然越隆重越好。”
望京人都伸长了脖子望,今日便让他们一次性瞧个够。
原来是为了她。禾生歪着脖子看他,背着光,他的侧脸隐了一半在阴影中,棱角分明,透出肃穆的庄严感。
这人总是这样,在外面的时候与在府里的时候,完全截然不同。在府里对着众人,他虽冷面,眉眼间却好歹有点人情味。待到了外面,朗朗乾坤在上,他这张脸,板得愈加厉害,眉头蹙得老高,跟七老八十的夫子一般。
禾生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手指轻轻地往旁舒展,试图将他的眉心抚平。
沈灏睁开眼看她,感受她的温柔抚摸缓缓滑动。
禾生道:“你这样皱多了,容易显老,不好看。”
不好看?有多不好看?沈灏松开紧皱的眉头,说:“我比你大十来岁,本就老。”
禾生撅嘴:“但看着还是个风流少年郎的样儿啊。”
她这句好话讨到心头,沈灏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男人就该端稳重,少年郎有何用,还不如多几分老成。”
禾生吐了吐舌。
马车起驶,风从帘子角钻进来,车厢内放了冰块消暑,风一吹,冰块上冒的白寒烟气便袅袅散开,从衣领溜进。禾生一颤,嗖嗖地打了个冷激灵,身上凉快极了。
想起卫林的事,问他:“卫老爷一家今日到么?待会回去了,我要去看他们。”
说完打了个哈欠,起得太早,眼皮子撑不开。
沈灏捧了车里的沉香雕花小鼎,往她跟前一送,轻轻扇动。“多带几个人,你若一个人出门,我定是不准的。”
香气扑鼻,有醒神的作用。困意少了许多,禾生点了点头,复想起一件重要事,问:“今日的宴席,若是碰到卫家人,认出我来,可怎么办?”
沈灏不以为然,“便是他家老夫人来了,当场指认你,也不能怎样,难不成还想与我抢人么?”
西南完工的日子,近在眼前,待求圣人赐了婚,卫家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今日若见着了,权当提个醒,若没见着,那便是后话了。
堂堂一国王爷,娶个女子还要经过卫家同意么?卫二死的早,没福气,他正好替他享了这个福。
禾生低头“嗯”了声。
到了遵阳侯府,门前若市,车马络绎,通报的人喊“平陵王爷到”,众人纷纷侧目。
平陵王一向低调,摆出今日这般阵仗出行,自他封王之后,还是头一回见。遵阳候虽有兵权在手,却不与朝中任何王侯相近,以平陵王现在的身份与实力,犯不着刻意讨好遵阳候。
也有部分不明就里的人感叹,遵阳候好大的面子。话刚出口,王青盖马车上下来一对人,众人当即愣住了眼。
禾生扶着沈灏的手,缓缓下步,四面八方的目光灼灼射来,她有些羞,问:“他们在看什么?”
他今日着一身广袖朱衣,烫金边麒麟纹的苏锦料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着淡淡的光泽。腰缚玉环带,三七分的身材,英姿焕发。云淡风轻地往那一站,通身威严气质,叫人屏气敛神,不敢出大气。
这样严肃的面孔,回头对着她时,眼里却有了笑意:“他们在看你呢。”拉了她的手掩在袖子下,轻捏她的手背,好让她放松。
禾生深呼一口气,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第一次进宫见德妃时候的场景。这里人虽多,却不会再比那次更让人压抑紧张,她跟在他后面,只管走好自己的路便成。
遵阳世子在门口恭候,将人迎进去,经不住多往禾生那边瞧几眼。
上次听沈阔提起,王爷对府里的姑娘疼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连走路都不带放开手的,生怕她摔着磕着,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搁着。
沈家出情种,当今圣人是一个,现如今平陵王怕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