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凌不着急回到泽西,云天倾更不着急。二人一路游山玩水,品尝美食,来到泽西境内已是半个月之后。
每个地方因为地域历史不同,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氛围。一进泽西,云天倾就感到泽西特有的感觉。她在天辰感到的俨然有序的尊卑之感,在大周感受到的开明交融的舒畅之感,在泽西感受到的则是弱肉强食的彪悍之感比如,泽西特有的奴隶。
初到泽西,大街见到最多的人是平民,偶然出现奴隶,都是被人像牲口一样牵着走,或是代替牛马充当劳力。有些人贵族甚至坐在奴隶肩上和其他贵族赛马,输了就是一阵抽打。最值得一提的是,泽西居然有斗兽场。传说,只要在斗兽场胜过十只猛兽,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或者给身份体面的贵族当家仆。容凌告诉她,真正听话的家仆从来不从斗兽场中选,都是在家培养,培养的结果,就是南风玄那一类的。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有主人的命令,以及有效的行动。
云天倾自认冷血无情,听到这种规矩还是一阵反感。她来自现代,习惯大谈特谈人、权,之前在天辰和大周遇到的思维习惯也没有和她固有的想法产生太大冲突,来到泽西,云天倾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毁灭了。
容凌是个低调的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从不大张旗鼓,只是陪着云天倾暗中熟悉泽西的生活环境。云天倾想起当初微服回到金陵是时候,总是笑着称呼容凌为小容。容凌无奈,知道她玩笑背后的隐忍,也由着她乱叫,没想到云天倾只用了三天就适应泽西生活,但对这个称呼却是死活不愿更改,容凌无法,只好默认小容这个“爱称”。
泽西每个周末都是狂欢节,容凌带着云天倾上街游玩,让云天倾感受在泽西经历的第一个狂欢。和所有的节日一样,街道上人挤人,云天倾紧紧拉着容凌的手,但无数个人挤在中间,只能听到喧哗,看不到对方的头。不知多了多久,云天倾终于和容凌见面,死死抱着对方,任凭人群拥挤怎么都不放开对方。
云天倾感慨,“世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们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中间却隔了几十个人。”
容凌同样调侃,“世上最艰难的努力,一步的距离我已经跨过半步,偏偏剩下半步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
二人抱怨完,相视而笑。
匆匆吃晚饭,容凌带云天倾看杂耍。艺人表演地很有趣,云天倾起初看得津津有味,但后来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奴隶。
表演杂耍的地方是个广场,人潮拥挤,云天倾一眼在纷乱的广场中看到一双眼睛,晦暗,阴霾,恶毒……用世上所有负面的词汇形容那双眼睛都不为过。云天倾注视着那双眼睛,只能看到灰蒙蒙一片,始终看不到眼睛中的神采。人常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是个内心晦暗的家伙。但这双眼睛让她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她藏隐秘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啃着抢来的面包,时刻提防周围同伴来抢。一样的,他们是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良善之人。
容凌感到云天倾情绪波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囚笼里窝成一团的孩子,眼尖地看到他脚踝上的印记,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天倾,我们走吧。”
仿佛知道云天倾在看他,仿佛知道云天倾会救他,在云天倾被容凌拉着离开的瞬间,笼子里的孩子抬头多看了云天倾一眼,就是这一眼,云天倾的脚步再也无法移动。
“我要这个孩子。”云天倾口气坚决。
“你要多少个奴隶我都不反对,但这个不行。”容凌同样坚决。
“为什么?”云天倾诧异。
容凌瞥眼孩子的脚踝,“这个奴隶很危险。他身上有印记,他曾经伤害过他的主人。没人敢买他,卖不出去的奴隶都会被杀掉。这是他的命。你想想,这个孩子才多大,就对他主人动手,以后还了得?这么危险的家伙我不能让他跟着你。”
好像知道他们的争执,孩子抬起的头低下,没有难过,没有难堪,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每天都在发生,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自暴自弃的做法刺痛云天倾的眼睛。她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容凌,你相信吗?曾经,我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若是今天我们不把他带走,他面临的是什么?你想想,如果今天的我……”
“够了。”容凌的神色很痛苦,比笼子里的孩子还要痛苦。笼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求生的渴望,但容凌的神情告诉她,他一直在挣扎,在求而不得间挣扎。云天倾瞬间后悔了,她不该举这样的例子。若是容凌打这样的比方,她也一定痛苦地想去死。
“好了,我们不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叫真,你说不要就不要吧。我们回去。”
“天倾,我们……还是带他走吧。”容凌说:“只要想到你曾经有过那样的生活,我就……我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我想,既然上天让你遇到他,那便是一种缘分。先带走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