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之城”并不是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号,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
盖尼特拉至萨累的陆上交通,再也不是之前那夏天被尘土覆盖,冬天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而是在里巴特市政议会、盖尼特拉总督府和沿途所有村庄的努力下,筑成了一条在这个时代极其少见的公路。
整个工程不如横跨在布雷格雷格河上铁桥那么壮观,但同样具有着重要的意义。首先通过测量地形,严格确定路址,然后在路两侧开挖排水沟。甚至还有步骤的种植树木,供行人在炎热的夏天有遮荫的地方,同时又可以增加萨累极其匮乏的林木资源。
拿榆木做炮架特别受欢迎,因此必须对这些树木加以保护。而路面则全部经过了翻修,铺着石板和碎石,装上叠片弹簧的四轮箱式马车走在上面非常平稳,其舒适性跟乘船旅行别无二致。
本以为这条路很短,只连接盖尼特拉周边几个村庄的科西莫大公,被眼前这举世无双的工程惊呆了,禁不住地扶着车窗喃喃自语道:“我的上帝,这该花多少钱?”
陪同他参观的巴里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道:“确切地说,我们还真没仔细算过。但我想应该不会超过两万金币,而且还包括东西河道的疏通。”
萨累的交通布局是东西河、南北路,覆盖的面积相当于托斯卡纳和曼托瓦总和。科西莫咱们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他父亲斐迪南大公光疏浚佛罗伦萨至比萨的运河,就花钱了整整十几万佛罗林金币。
见他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正坐在他和费迪南多对面的董南,似笑非笑地解释道:“成本之所以这么低,完全得益于几万柏柏尔人和西班牙战俘。其它东西就地取材,再加上沿途村庄的配合,工具和粮食是我们唯一的支出。”
这就对了,没有奴隶不是可以使用战俘嘛!科西莫反应了过来,禁不住地摇头苦笑道:“如此浩大的工程,也只有你们才干得起,真是一条好路!”
只能容纳两辆马车交汇,路基也没经过层层夯实,在董南看来这条所谓的“好路”,也只能称之为路,而远远无法与后世的公路相比。但话又说回来,就现有的施工条件,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费迪南多的注意力则都集中在不远处的村庄上,见众人打开了话匣子,不无好奇地问道:“主席阁下,据我所知,您对那些村庄并不具有实质性的约束力,也就是说在他们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而这条路却完全是为他们而建的,也许我想得太多了,但您难道就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好处?”
巴里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顿时连连摇头道:“公爵阁下,您或许还不清楚这条路的战略意义。对我们而言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一旦再次爆发像去年那样的战争,那这条路的重要性一下子就显现出来。此外,为了打败西班牙人和马拉喀什的摩尔骑兵,萨累民兵付出了巨大伤亡。相比之下,为他们修条路又算得上什么呢?况且我们本来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那么多佛罗伦萨顾问为巴里集团服务,对萨累内部的问题科西莫并不是一无所知,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立马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主席阁下、总督大人,对你们的兄弟之情我深感敬佩,也相信萨累在二位的治下会越来越好,但随着新移民的不断迁入,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必然会暴露出来。
请相信我无意干涉贵方的内部事务,可这毕竟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合作,所以真诚地希望能引起二位的足够重视,尽早解决一些不应该出现的问题,并理顺萨累与盖尼特拉和穆罕默迪耶、以及与各村庄之间的关系。”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好在昨晚已经就政治架构改革达成了共识,巴里跟董南和奥赛罗对视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道:“陛下,感谢您的提醒,我想我们应该能解决这些问题,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大概方向。”
“能不能说具体点,对此我非常好奇。”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巴里顿了顿,侃侃而谈道:“未来的一个月内,我们将对内部进行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撤销萨累、盖尼特拉和穆罕默迪耶三个总督职务,只保留一个大总督;同时组建萨累议会,让包括各村庄和里巴特市政议会在内的所有人加入进来,共同管理这个基督教世界在非洲唯一的领地;此外还要建立一套相对完善的司法体系,当然,这离不开托斯卡纳的帮助,希望大公陛下能一如既往的伸出援助之手……”
改革方案非常之庞大,几乎涉及到萨累每一个人,而且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科西莫皱起了眉头,不无担忧地问:“主席阁下,方案算不上完美,但也算是因地制宜,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您不觉得太过仓促了吗?更重要的是,你们在把教士等级排除在外的同时,又没像尼德兰联省那样把所有事务都纳入议会的管辖范围之内。”
毫无疑问,这是贵族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费迪南多公爵也重重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否定了君权神授,那你们拿什么来证明总督和三位省督的合法性?”
正如他们所担忧的那样,一旦推行开来,必然会有人提出权力的源泉是什么?要知道教皇敕封的那些爵位,在萨累只是一个头衔,并不具备欧洲贵族那样的特权。
作为改革的总设计师,董南哪能留下这么大一漏洞,立马接过话茬,呵呵笑道:“确切地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主席阁下、总督大人和我在内的所有人,所组成的政府只是‘临时政府’或‘看守政府’。权力来源于最后一届仅限于萨累成员的大西洋公约组织高级代表会议,只要即将组建的议会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那我们将在不久的将来,把任命总督在内的所有权力全部移交过去。”
现在的大西洋公约组织具有着很大的局限性,托斯卡纳、曼托瓦、乌尔比诺和巴拿马加入进来后的大西洋公约组织,则是一个国际性的军事和经济同盟。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进行内部改革无疑是刻不容缓。
而根据“费尔南多和约”及“大西洋公约”延伸出来的大西洋公约组织代表会议,也的确具有着董南所说的合法性,至少说在萨累不会遭到任何人质疑。
科西莫这才意识到他们并不是没有一点准备,甚至想以此表现出在结盟问题上的诚意,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既然人家为了结盟而作出这么大努力,自己多少也得有点表示,科西莫沉思了片刻后,突然抬头问道:“先生们,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加入后,也得遵循组织的一些普遍原则?”
“不,”巴里摆了摆手,紧盯着他的双眼,诚恳真挚地说:“陛下,跟萨累不能照搬硬套托斯卡纳的政治架构一样,我们也不能要求您作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用杰克的话说,我们能做的就是求同存异,甚至连乌尔比诺都尽可能地让它保持现状,毕竟完成东方计划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主席阁下,跟您合作或许是我即位以来唯一正确的决策。”
“对我们而言也是,”巴里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探出头半截身体,指着后面的那辆四轮马车,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一切都得感谢克劳迪娅,如果不是她,我想我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应该感谢的杰克。”费迪南多插了进来,不无调侃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您就能当叔叔了。主席阁下,礼物准备好了没有?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您哦。”
“公爵大人,这可是萨累今年最大的喜事,就算您忘了我也不会忘的。”
众人顿时爆笑了起来,连少言寡语的奥赛罗,都一反常态的流露出会心的笑容。说说笑笑间,由六辆四轮马车和一百多骑兵组成的队伍,缓缓驶进近今晚下榻的村庄。
与其说是村庄,还不如说是一个小镇,高高的城墙将一排排新建的房舍圈在里面,老远就能看见教堂尖顶的十字架。田野里劳作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工具,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看守城门的两个民兵,连忙大呼小叫着维护起了秩序。
“欢迎来到新格拉斯哥,上帝保佑您,尊敬的公爵大人!”
先来迎接的是位本堂神甫,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神袍,下摆处甚至还打了几个补丁。他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眉毛细长,一双灰眼睛炯炯有神。见科西莫和费迪南多在巴里等人的陪同下走出马车,连忙低垂脸睑,将炯炯目光掩藏起来,露出一副谦卑的教士模样。
治安官没出来,他倒先出现了,董南感觉有些奇怪,不等巴里开口,便指着他身后跟着的一帮白人和黑人小孩儿,饶有兴趣地问道:“神甫,今天不用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