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鸡圈,其实不如说是鸡舍更加贴切。
冯家喂的鸡还不少,鸡舍也是搭的人高的棚子,打开竹门略低头便进去了。见来了人,那只毛色光滑鲜亮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发出了警惕的叫声,二十来只小母鸡们也紧张地叫了起来,仿佛领地受到了侵袭一般。
竹枝看了看食槽,心里有了数,不过是糠皮和陈苞谷罢了,还有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颗粒状的残渣,想必是磨坊里头加工之后剩下的东西。灶屋檐下便有一个破瓦罐里装着这些东西,昨日寻吃食的时候她便看到过。
先在鸡舍里头仔细搜寻了一番,果然搜出来十一个鸡蛋。竹枝真想对孙氏说声“神人”。要知道母鸡并不是每天都下蛋的,农村里头放养的母鸡,或是两三天,或者一两天才会下一次蛋,如果吃食不好,四五天才下一次蛋也是有的。孙氏虽然喜欢骂人,可这精打细算的功夫也实在高深,连自家的鸡一天能捡多少鸡蛋都知道,还能预测得这么准确,简直就是神了。
当然竹枝不知道的是,每天孙氏睡前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去鸡舍摸摸鸡屁股,所以这预测才能准确到这个地步。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说王氏偷蛋。
将蛋捡到一边,扫了鸡舍,添了食换了水,竹枝这才把十一个鸡蛋用衣襟兜了,转身回了灶屋。
王氏和孙氏都不在,竹枝也不知道这蛋该放哪里,干脆就这样继续兜着往堂屋去。
孙氏王氏等人都在堂屋里头,正围着冯良问他舒服些没有,竹枝听着好笑。昨日冯良灌她香灰水的时候,那力气,那模样,可不像是生病的人,显然孙氏等人也都知道。可今天当着冯老大的面儿,嘘寒问暖的,装得跟真的似的。
她提着衣襟,注意着脚下,忽然觉得面前一暗,一只脚往脚下勾了过来。幸亏她提着鸡蛋走得慢,眼睛也往下盯着,要不然还发现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竹枝站了站脚,突然提高腿就朝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脚狠狠踩了下去,耳边响起王氏杀猪般的喊声:“哎呀我的妈呀!”
想整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一脚踩了,竹枝也没停步,往前快速走了两步,这才回头做出一副被惊吓的模样道:“啊,是老二家的,没注意啊!”
冯老大孙氏冯良也被王氏的惨叫吓了一跳,就是院子里头玩耍的冯槐和冯雪都听见了,远远问道:“娘,二嫂怎么了?”
孙氏抚着胸口没好气地骂道:“鬼叫个什么啊!大过节的,你是想吓死老娘啊?你这杀千刀的……”
冯良更直接,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照着王氏脸上就是一个耳光,嘴里骂道:“嚷嚷什么?吓死人啦!”
王氏确实是七分疼,三分装,可叫孙氏一骂,就变作了一半的委屈,还没反应过来,冯良的耳光就扇到了脸上,她这委屈立马就充作了十二分,就势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就哭了起来:“老大家的你故意哩,哎哟,我这脚啊,都被你踩流血了!你个小浪货没娘养的……”
竹枝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几分畏缩的模样,提着衣襟站在孙氏面前,战战兢兢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踩着你了,我提着鸡蛋没注意呢……”
听见王氏的骂声,孙氏正准备骂竹枝,可一瞧竹枝的模样,心里便明了几分,冷笑了起来。难怪王氏突然说去倒水,敢情是瞧见老大家的提着鸡蛋过来了,只可惜没绊倒老大家的,反倒让人家踩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良见王氏坐在地上撒泼,心里就腻歪得紧,一把拖了她就要往自个儿房里去,嘴里骂骂咧咧地不停。
冯老大见了直皱眉。他跟孙氏夫妻多年,可从来就没对孙氏动过手,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说话行事都跟镇上的混混一样。再者说了,刚不是还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转眼打媳妇倒是有力气了。不由便冷冷哼了一声。
孙氏懒得理会冯良两口子,从竹枝衣襟上挨个检查了鸡蛋,放到自己衣襟上揣了,这才站起来对着闹腾的老二两口子道:“老二家的,你也不用折腾了,你这些都是我年轻的时候玩儿剩下的,省点力气吧!”想当初她跟二房的斗法,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见的就更多,那话咋说?姜还是老的辣。想到这里,孙氏简直就是感觉好极了。
扭头又瞪了竹枝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提着鸡蛋回了自己房里。
竹枝失笑,还以为孙氏会袒护着王氏,敲打自己,甚至是骂自己一顿,掐自己几下呢。没想到她却数落了王氏,不过也不算数落,比起对自己开口就骂的,几乎就是轻描淡写了。
她懒得再看依旧拉扯的老二两口子,冲着冯老大行了礼,就准备出去,却被冯老大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