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徐冉想象中不一样,官人栖居的宫殿并非金碧辉煌,神圣不可侵犯的那种。而是走得温和淡雅路线。
进屋的高几上甚至摆了一株粉红桃花,与釉白的瓷瓶两相映衬。很是符合徐冉的少女心。
压着头屏着呼吸行了大礼,前头传来官人的声音。
“以后便是一家人,随意点。”
这嗓音,瞬间让徐冉想起了她的高中语文老师。一个花了二十万存款只为买一套高级音响听古琴乐的风一般男子。
徐冉抬头一瞧,望见一个文质彬彬穿着龙袍的男人,年近四十,脸上却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五官并不精致,一眼瞧去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也就是所谓的顺眼。
压根没有半点一国之君的威严,倒更像是江南文士。
徐冉不动声色地朝太子快速瞅一眼,心中暗自对比。这两父子画风完全不同啊,一个温和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一个高傲得几乎让人不敢靠近。
赐了座,一左一右同太子挨着,两人面朝官人而坐。官人寒暄问了几句,徐冉一一作答。问完了徐冉,官人转头同太子说话,流利的大白话立马转变为对仗工整的骈文。
徐冉怔住。
两父子就这么当着她面,毫无压力地对起诗文来。
好不容易聊完诗文,又谈起刘阁老送上的折子。“燕国之乱,现已平定,新君登基,吾国自当遣使相贺。太子认为,该定何人前去燕国?”
太子道:“领邦之交,取决君主,君主更替,小心谨慎,方为上策。隐公元年,郑国夺嫡,君主仲登位三月,继君惠盟于燕。祭主归来,惠率师城郎,摄位欲求,不书即位。彼时郑之盟,燕三子京,非新君仲。此去贺燕,需巧谋慧眼之士,燕之权,在京在仲,一见分晓。”
官人点头,“需多议慎定。”
徐冉全程呆滞状态。
他们在说啥!好像是很重要的国家大事!难道不怕她泄密吗,当着她面聊政事真的好吗!
谈了半个时辰,官人终于想起徐冉。
“小娘子如今就读经仪阁,兼顾礼训,着实辛苦。”
徐冉连忙摆手,“不辛苦,应该的。”
官人知道她的渣成绩吗?徐冉偷偷瞄一眼,正好对上官人友好的目光。
唔,应该知道的吧?毕竟是儿媳妇,肯定会里里外外调查清楚的。那么,他真的不介意儿媳妇是个学渣吗?真的嘛?
官人微笑,“大典之上,朕静候娘子风姿。”
说的是两年之后的正式典礼了。
徐冉赶忙应下。心里碎碎念,反正两年之后就换人了。
等出了正华殿,太子领她前去后宫,向昆氏见礼。出门便是软轿,与太子一人一顶,朝昭阳宫出发。
昆氏没说什么,象征性地同她讲了几句。甚至都没有多看她几眼。同太子说话时,语气倒是甚温和,温和到有种“绵里藏针”的感觉。
太子依旧冷冷的。
等出了宫门,徐冉以为事情总算完了,没想到车马一拐,径直又往东宫奔了。
徐冉弱弱地问:“殿下,不是直接送我回府吗?”
太子闭目,轻启薄唇:“观东宫后,自会有人送你回府。”
原来是要领着她去逛东宫。
车马一停,太子往外准备下车,徐冉跟着下车,脚踏在半空中,太子回头冲她道:“乘车观宫,不必下车。”
然后就有宫人将她重新扶回去。还没坐稳呢,进来一个大宫女,名叫素华,专门为她介绍东宫各所。
徐冉趴在车窗边,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发呆。
他一个走在最高处台阶,身后众多宫人依次相随。宫人们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夕阳落在殿檐玉瓦之上,余晖照耀的光晕拢成一团,一点点从他周边散发开去,仿佛有无数的星点,将他重重包围。
太子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一声重重的殿门声,阻拦了所有的目光。
徐冉指着前方那座宫殿道:“殿下住那里吗?”
素华恭敬道:“回娘子的话,正是如此,殿下一个人居于春和殿,除每日晨宫女太监进殿伺候打扫外,一般禁止外人进入。”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那么大的宫殿,他却不许外人进入,一个人待着,难道不会无聊得发慌吗?
“总要有人伺候梳洗啊之类吧?”
素华低头:“挨着的西华殿,为殿下梳洗专用。”
徐冉在脑海中描绘学神每天早晚穿着中衣从一个宫殿游荡到另一个宫殿穿外衣洗漱的场景。
唔,好诡异。
逛了一圈,徐冉大致对东宫宫殿分布有所了解。其实她也就只要记住两座宫殿即可。
一是西华殿,她日后要接受礼训的地方。为什么和学神梳洗专用殿是同一个呢。从素华委婉的说辞来讲,好像学神怕她弄脏其他宫殿,索性直接腾出西华殿左边大间供她礼训。
二呢,则是学神独居的春华殿。素华小心叮嘱,千万不要擅自进入春华殿。重要的事情素华说三遍,徐冉妥妥记住了。
逛完东宫,徐冉乘着软轿原路返回徐府。
一整天都是绷着的,回程的时候,才慢慢放轻松。
累死个人啊,简直比让她连写两页算术还累。
回了府,徐老爷拉她去书房了解情况。徐冉无奈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部说一遍,徐老爷深刻了解今日见官人的细节,松口气。
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前厅来喊饭,两fù_nǚ往长廊走,准备去吃饭。
徐冉问:“爹,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徐老爷默了默,许久道:“一个天下无双的人。”
徐冉:“……”
她不是问这个!
徐老爷想到什么,颇为担忧地朝徐冉望一眼,“冉冉,殿下此生,最厌恶任何瑕疵之物,你……”
徐冉跳起来,“我很完美!”
是亲爹吗!真的是亲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