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宋老头慌忙应道。多少年来没几个人正眼瞧过宋老头,即便看在他是秀才爹的份上,对他的那份尊敬客气也只是附带的,并非发自真心的,村长是村里头地位最高的人物,如此跟他说话,宋老头心激动的跳个不停,黑红的脸膛上也带上了几分喜气,有些佝偻的腰背也挺直了几分。
“凭啥啊!”门口围观的人群中栓子娘一脸的愤怒,尖着嗓子喊道,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就被栓子爹从背后捂住嘴生拉硬拽的给拖出去了。
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栓子也慌忙跟了出去,栓子爹一路捂着栓子娘的嘴,直到拖到家里才松开手,栓子娘气的扑上来要挠他,被栓子爹一把推开了,骂道:“你要干啥?爹的家你也敢当?”
栓子娘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栓子爹骂道:“爹老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宋家的事关我们屁事啊?做个啥的担保?林家那是有钱人,不把十两八两的当回事,爹当我们跟那林家一样有钱啊?”这语气,已经笃定了宋家的孤儿寡母根本不可能还的上欠债,洪家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当冤大头,白损失钱!
“那不是人家秀才闺女救了咱家栓子吗?爹是讲究人,一辈子厚道惯了。”栓子爹说道,心里也有些闷闷的,他们土坷垃里刨食的庄户人家,攒钱多不容易,平白帮人家还钱,他心里也老大不痛快,埋怨栓子娘道:“还不是你,好端端的非得去人家里闹,去欺负人!闹的全村人都看笑话,对不住人家孤儿寡母的不说,还得罪了满堂一家。要不是你闹这一场,爹能心里对人家愧疚?至于上杆子去当人家的担保人吗?”
栓子娘被骂的哑口无言,然而她向来是好强不认错的个性,当即便哭道:“我是为了我?我还不是为了栓子?为了你们老洪家的独苗!谁让爹老糊涂了非得让栓子娶冬宝的?冬宝她命不好,生辰八字硬!我……我不能叫她害了我儿子!”
见咋也和媳妇说不通道理,栓子爹跺脚叹了口气,丢下一句,“我去宋秀才家看看到底咋样了。”便先走了。
栓子爹走后,栓子跑了进来,拉了拉他娘捂着脸的手,递上了擦脸的帕子,说道:“娘,擦擦脸吧。”
栓子娘气哼哼的拿了帕子,觉得公公和丈夫都是糊涂鬼,只有儿子才贴心懂事,不枉自己疼他这么多年,拉着栓子恨恨的说道:“你爷你爹都是糊涂,被鬼迷了心窍!你长大后可不许跟他们学成一样!”
“娘,你看不上冬宝不是因为她属虎命凶。”栓子没顺着她的话说,反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啥?”栓子娘愣住了。
栓子一板一眼的认真说道:“你看不上冬宝是因为嫌冬宝家里穷,将来还有一个老娘要供养,负担重。”
“你……你瞎说啥!”栓子娘吱吱呜呜的骂了一句,看着儿子澄明黑亮的眼睛,仿佛被戳穿了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样,又慌又急。
“好多人都跟我讲过了。”栓子说道,“娘你平常也不信这些鬼啊怪的,咋就突然信的厉害了?就是嫌冬宝家里穷,将来要奉养老娘,又怕别人说你啥不好听的呗。”
心里那点小心思被十岁大的儿子说了个清楚,栓子娘面红耳赤的,她就是嫌冬宝家里穷,拿不出什么陪嫁,以宋老太那老婆子的贪劲儿,还不可着劲的要聘礼供她三儿子念书?冬宝嫁过来后肯定还要养着李氏,摊上这媳妇亏大了。可偏又不能跟人说,否则传出去大家肯定对她有看法,说她希图未来媳妇嫁妆啥的,等到真给栓子寻摸媳妇的时候,可就坏事了。正好冬宝出生八字不好,拿来当了理由,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宋家这边,一式四份的分家文书没人有异议,村长和村里几位年纪大有头脸的长辈做了见证人,同担保人还有宋老头在文书各自的名字处分别按下了手印,等所有人都按好了,林实又拿着文书进了东屋,让李氏和冬宝按下了手印。
四份文书,冬宝拿一份,宋家留一份,林家拿了一份,村长还要拿一份到镇上的卫所报备,以后李氏和冬宝就相当于自立门户了,这牵扯到每年要上交的粮食和税赋。
冬宝手中拿着那张薄薄的,墨迹未干的分家文书,心中早已激动的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干了几个月的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李氏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吭声,可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用石头她的脸就激动的泛红,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与其说这是一份分家文书,倒不如说这是李氏和冬宝两个人的自由书,从此以后,她们俩就是自由的人了,再也不受黄氏的刻薄和刁难,再也没有随时被强行卖掉的风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