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宝抿了抿唇,刚开春的天气,河里的水还是冰冷刺骨的,洗个衣裳手能冻掉一层皮,哪是什么顺便的事,她就没见过有比冬宝二婶更娇贵的农家媳妇,自己不动手,也舍不得亲闺女动手,可着劲的欺负大嫂子。
二婶生了大毛和二毛两个儿子,自认自己是老宋家头一号功臣,现如今又怀了第四个孩子,刚一怀上就什么活都不干了,连洗私密衣服的活都推给了宋大嫂子。黄氏眼里只有儿子和孙子,对于给她生了两个孙子,马上要生第三个孙子的二婶也高看一眼。
要是原样给她把衣裳拿回来,二婶就要闹,黄氏肯定不会不管,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那你就把衣裳在河里涮一涮,捞上来就行了。”冬宝贴着宋大嫂子耳朵说道,“别可着劲给她洗,等她问起来,我有法子对付她,到时候奶也说不出个啥来。”
宋大嫂子鼻子一酸,忍了许久才忍下了要掉出来的眼泪,闺女进了一回城,就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憨憨傻傻的闺女了。
“好,娘知道,娘又不傻。”宋大嫂子笑道,“你先进屋歇着吧,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哎,好。”冬宝说道,目送宋大嫂子瘦弱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宋家的院子不小,有朝南的正屋四间,中间一间是堂屋,最西边的小屋子是放粮食的,旁边的房间是冬宝三叔的屋子,最东边的屋子是冬宝爷爷奶奶的房间。
挨着正屋的西厢房有两间,是冬宝二叔一家的屋子,东边挨着灶房的一间屋子,则是冬宝一家住的房间。冬天的时候灶房烧火,柴禾潮湿难烧,暖气没觉得有多少,烟气倒是熏人熏的够呛,夏天的时候又热气腾腾热的厉害,是宋家最差劲的屋子。
冬宝记忆里,她小时候是和二叔一家各住了一间西厢房的,后来二叔家又添了两个儿子,二叔嚷嚷着住不下,又没钱起新房子,冬宝一家便搬到了灶房旁边的土坯屋子里,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除去这几间房子,院子里栽了两棵泡桐树,一到春夏之交,树上就开满了桐花。除了院子里的鸡圈和猪圈,其余的地方都被开垦成了菜地。冬宝沿着小路一路往他们的屋子走,看着菜地是新翻过的,培上了农家肥,黑色的肥沃土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撒下的菜种子已经发出了细小的嫩芽,在风中微微的摇摆着。
她走之前这些地还没翻过,这些活不是她母亲干的就是她爷爷宋老头干的,整个宋家满打满算,也就这两个勤快人了,宋二叔长的人高马大,却是浑身的懒筋,别指望他会干活,宋二婶人家是个“娇贵”人,更不可能去下地,而宋家三叔还在读书,估计锄头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哎,你……你咋回来了?”一声略带尖利的声音在冬宝耳边响起。
冬宝抬眼一看,一个穿着粗布夹袄,梳着两根辫子的女孩端着一盆水从西厢房出来了,诧异的看着她。女孩比她身量高出不少,头发略显枯黄,全部头发扎起来也只有两根细细的辫子,脸长的也有些长,往前细细一看,脸上还有不少雀斑。
这个在冬宝的家乡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蒙脸纱”,借指长了雀斑的女孩,好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有些女孩长大后蒙脸纱会消失,而有些女孩的蒙脸纱则会伴随其一生。
“大姐。”冬宝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前走。
宋家大姑娘宋招娣不乐意了,横眉竖眼的叫道:“我问你话呢?你聋啦?”
冬宝瞥了她一眼,“咱奶知道我为啥回来了,陈牙子跟咱奶说了,等咱奶回来,你问她好了。”
在黄氏眼里,孙女都是赔钱货,即便宋招娣是宋家的长女也不能例外,也是要被她踩脚底下的,给宋招娣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问黄氏冬宝为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