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温岚大叫着猛然从床上坐起,张大嘴不停喘着粗气。胸口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把刀子扎进肉里,刀刃划过肌理的感觉真实而鲜明,细密的汗珠即刻布满温岚苍白的额头。
“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张嬷嬷挑帘,急匆匆从外间进来。摸摸温岚的头,又拿着布巾擦拭温岚头上的汗。
“明日还是请王大夫过府给姑娘诊下脉吧?姑娘这身子本就受了寒,还没好利亮却又魇到了,这才短短几日,就把好端端的人给折腾瘦了。”
想到王大夫,温岚摇摇头,“哪就这么娇气了,不过是最近有些累了,休息几日就会好的,嬷嬷不用太过担心。”
“姑娘身子金贵,可不是那些寻常百姓能比,怎可等闲视之。如今太太刚去,姑娘又病了,这可怎么是好?初哥儿还那么小!”说完张嬷嬷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嬷嬷莫哭,我知道嬷嬷和我娘亲一样疼我念我。现在娘亲留下我和初弟去了,可是因为有嬷嬷在,我们就有了主心骨。嬷嬷待我二人亲厚,我自然也希望嬷嬷保重身体,多为我分忧。而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初弟,那些恶人再也别想欺辱了我们去。”
“恶人?可是有哪个奴才对姑娘不敬?告诉嬷嬷,嬷嬷为姑娘出气!”
温岚心中感动,拿起帕子揩掉张嬷嬷眼角残留的泪痕,“哪里就有什么恶人,不过打个比方。我和弟弟可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奴才们巴结逢迎还来不及,谁还敢对我们不敬?再说,我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不是?当然,依靠过分打压带来的臣服不会长久。以往我的性子急,处置一些人或事不免有些过激,引人记恨,现在咱们应该韬光隐晦,对人也要恩威并施才可以。嬷嬷是府中老人,又是自幼看我长大,免不了在我身边提点才行。”
一席话说得张嬷嬷又一番垂泪,只是这次不再是伤心,而是欣慰。姑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品性自是没话说,就是有些小孩儿脾气,遇事容易急躁。可是刚刚,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竟然能够说出韬光隐晦,恩威并施的话,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一切的变化都好像是从那晚第一次梦魇开始,好在这样的变化是极其可贵的。
“嬷嬷,什么时辰了?”
“已经四更了,天还黑着,可以再睡会。”
“嬷嬷也再去歇歇,我没有事了。嬷嬷年纪大了,以后守夜的事就让半烟,侍书去做。”
“那两个看着倒也是好的,就是年纪还小,照顾姑娘怕不周全。”
“什么人都需要培养不是?嬷嬷身体康健才能给我出谋划策当我的主心骨啊。”
想想温岚说的在理,张嬷嬷心中不再纠结。伺候温岚躺下,走时还不忘给温岚掖掖被角。
“我去唤半烟在外面守着。”
屋内静了下来。
温岚原本已经闭上的大眼睛又睁开来,呆呆看着头顶那豆青色撒花绞纱帐子,帐子四角各垂着一个鎏金镂空蝴蝶熏香球,里面放着薰衣草,清清淡淡的最是凝气安神。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因沈慕寒那一刀死去,而是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此时的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小弟温实初不过四岁,刚刚开始童蒙。母亲秦氏刚刚故去不久,还没出尾七。
依着她上世的记忆,她将会在三年后第一次遇见沈慕寒,从此陷入痴恋的泥沼无法自拔。又五年后也就是她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他为妻,再不过两年时间他们的婚姻将会走到尽头,同时走到尽头的还有她仅二十二岁的年轻生命。
重生至今已经有三四天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全然接受其实并没有经过什么情感挣扎。从容赴死不仅仅是一种风骨,也是迫于无奈,是对现实的屈服!而今,苍天悯人,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把握。而那些伤害母亲,伤害小弟,伤害自己的恶人则统统要付出代价!
温岚光着脚下了床,丝丝凉气透过脚底贯通全身。虽说铺设了地龙,地板还是有些冷意。如果是前世,珍惜爱护身体的她一定不会舍得这样做。而现在,她只想借这些寒凉来浇熄心中日益升高,熊熊燃烧的怒火。
前世的温岚,虽是温家的嫡小姐,其实与她爹温远道的关系并不亲厚。温岚的娘亲方清屏出身三代书香世家,尊崇以礼传家,不愿与人争宠,对相公并不刻意服低讨好。温老爷却自持英俊风流,偏爱做些红袖添香,附庸风雅之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在温岚记忆中,可以用相近如冰来诠释爹娘给她的感觉。因不喜妻子木讷,间带着温远道对温岚这个嫡出女儿也没什么喜爱可言了。方清屏亡故后,温远道对温岚更可说是不闻不问,还把内宅一切事物交给爱妾处理。温芷的亲娘秦月娘,可以说从这个时候才真正进入温岚的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