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之后,天子就病倒了。天子的身体这几年来一直有不好,咳血身体虚弱。虽然调养了有好一阵子,但是也没见着好转。天子这一病,干脆就让皇太子统领朝政,朝堂内外的事就交给皇太子了。
宫里天子病重,未央宫里几乎是人人都板着着一张脸,没有多少鲜活的气息。皇太后的长乐宫稍微好点,也仅仅是好一点罢了。毕竟皇太后就天子一个儿子,如今天子病重,老太后哪里可能露出点愉快的神色来,甚至有几次还是亲自到未央宫去探望这个儿子。
或许是年纪大了,曹太后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两个女儿都要在面前,心里才好过点。于是蔡阳和昌阳干脆就在长信殿住下来了,昌阳不放心女儿在公主府中,带着梁萦一块留在长信殿。
“天子的病症到底如何了?”曹太后将为天子看病的太医召了来,询问道。
天子近来咳血症状要比以前严重多了,曹太后忧心忡忡。
“回禀太后,陛下乃是元气损耗,火旺金衰所致。”太医坐在枰上回答。
梁萦在曹太后身边听着,心里隐隐约约已经猜出来,舅父可能得的是肺痨。肺痨在现代是可以治好的,但是在眼下却是绝症,太医将天子的病因和治疗办法统统都说了一遍,但是人人都清楚,这根本就没有办法治愈的。只能是拖一日是一日。
曹太后问了太医,便让人退下,那些阴阳五行的医理,听得老人家脑袋疼。
梁萦看着曹太后靠坐在隐囊上,连忙膝行过去,伸出手在曹太后头上几处穴位轻轻揉按。她小时候就给曹太后按过,所以很清楚要力度和位置。
“这事啊,一桩接着一桩,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曹太后过了好一会,睁开眼和梁萦抱怨。
“就是这样,所以才要大母你主持大局呢。”梁萦在曹太后身边说道。
天子这一次能不能熬得过去很难说,而皇太子这会也不过是十五六岁,虽然天子已经提早为他行了冠礼,但这年纪还是有点小。邓皇后向来小心,就算有事,也不会越过这位老太后。
梁萦说的主持大局,也不是完全哄曹太后开心。
汉室向来就有太后听政的传统,即使头一位吕后被抹黑成那个样子,但是皇太后真的出来了,也没有几个扯着嗓子唱对台戏的。
“……哎……”曹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紧紧握住梁萦的手,“走,去看看他吧。”
说罢,不等梁萦反应过来,曹太后已经让将行准备车辇,前往未央宫。
mǔ_zǐ连心,这话不是白说的。曹太后这段时间连着几日面上都露不出快活,哪怕梁萦和两个长公主费尽了力气,也没能让她笑起来。
梁萦陪着曹太后从长乐宫到了未央宫的天子正寝,邓皇后和皇太子夫妇都在。这些时日邓皇后和皇太子夫妇日夜轮流守在天子身边,见着曹太后来了,邓皇后带着儿子儿媳连忙出来相迎。
“妾拜见皇太后。”邓皇后和太子妃一同行礼。
皇太子双眼红红的,面色也不好,估计也是熬夜导致的。他见着曹太后,眼睛红了一圈,“大母……”
“起来吧。”曹太后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不用长信将行出声,她直接让邓皇后和太子妃起来。
梁萦扶着曹太后走过去,曹太后伸手就抓住了孙子的手,“你是太子,这个时候更要稳住!”
曹太后往常和孙辈们说话都是十分祥和,如今话语里带着一份坚硬,听得皇太子一愣,但太子立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你君父好点了没有?”曹太后一边向内走去,一边转过头和太子询问。
“阿父醒来过一阵子,眼下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太子答道。
梁萦随着曹太后和太子进入天子寝室之内,就闻到好大一股药味,宫室内已经点了熏香,但是为了不妨碍到病人的休息,所以熏香都是适量减去了些。
所以宫室中的药味不但没有被熏香盖住,反而混在一起闻着格外怪异。
曹太后知道天子的病不好见风,但是宫室内气体浑浊,她面色也不好。“至少外面也将风通一通,成这样,哪里能好的起来!”
邓皇后听了连忙告罪,让阉寺们将外面门窗打开透透气。
曹太后到了内寝,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天子,伤心的不得了。有人在天子榻前为皇太后摆上了席,梁萦搀扶着曹太后在席上坐下。曹太后看着儿子的脸,视线半点都舍不得移开。
梁萦看着,就悄悄的退到一边。这会曹太后还是想多和儿子相处一会,她也就到后面去。
邓皇后看到梁萦,面上笑得温和,轻轻道,“阿萦辛苦了。”说着就让人给梁萦上席。
梁萦是和曹太后一起来的,曹太后还没有放话,梁萦也不好贸贸然就躲到侧殿里去。
曹太后看了天子好一会,有时候还会看着天子说一些当年的事,甚至还会提一下当年先帝宠爱嫔御的事,虽然曹太后说的不详细,但也猜得出是那会曹太后带着儿子辛辛苦苦守着皇后和皇太子的位置。
这些往事,心里知道是知道,但做下那些事的是先帝,也不好听的认真。
太子妃坐在席上身形向前俯冲了一下。这段时间太子妃休息的少,睁着眼的时候多。和邓皇后两个人几乎是不合眼的给天子侍疾。太子也来,但是太子毕竟还有朝堂上的事,那里能真的让他日夜不合眼。
“阿婧?”太子看到太子妃几乎眼皮都要黏在一块了,低低出声,“你还是去歇息一会吧。”
这几日来太子妃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年轻也熬不住。
“不……”太子妃摇摇头,皇太后和皇后都在这里,两位长辈都还没休息,她一个小辈哪里能就这么去了?
“去吧。”邓皇后柔声道,“你面色也不好,还是去休息一会,这里还有人看着。”
侍疾这回事,都是尽到心意,姿态做足就行了,哪里真的能把自己个折腾出个好歹来。
“唯唯。”皇后都开口了,太子妃只能应下,临走的时候还看了梁萦一眼。
梁萦恰好和太子妃的那一眼对上,顿时浑身上下寒毛都要起来了,她熟悉那个眼神,就是女人担心自己老公被撬墙角的那个眼神。
梁萦坐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她和太子妃没有多少往来,太子妃入宫前和她没有见过几面,入宫后也没怎么见着。在上林苑的那段时间,她见的都少,怎么太子妃担心她和皇太子有个什么?
皇太子自然也看到了妻子临走瞟梁萦的那一眼,他在朝堂上和那些老狐狸们对过几招,太子妃的那一眼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觉察出里头的意思。
顿时他心下一阵厌烦,太子妃出身阳平侯,父亲御史大夫曹郃又是他时候要起用的丞相,不管是出身还是相貌都应该很中他的意。但是他对太子妃的善妒很是不满,眼下还是因为没有过两年,给曹家面子罢了,等到过了两年那还怎么的了。
说起来以前母亲给自己安排的那两个侍寝的宫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皇太子看着梁萦眼睛里浮上些许惊讶和茫然,过了会她垂下头来,丰美的乌发随着垂首的动作垂下来。
太子嘴唇动了一下,也不好说甚么,太子妃这会也没说甚么话。
邓皇后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她平静的转过头去,看着那边的mǔ_zǐ。当年要是昌阳答应她,那么太子妃也就不是曹家的人了,原本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皇太后那点不高兴罢了,看起来选中的这个人还是不怎么样。
日后能不能在宫廷中站稳脚跟,就看曹姬自己的了。
曹太后唠唠絮絮的自己说了一通的话,她声音很小,一开始邓皇后等人还能听得清楚,后来就听不清了,那些碎碎的音调还真的容易让人入睡。
这会天子终于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母亲,天子有些惊讶,“阿母,你来了……”说着就要从榻上起来。
曹太后见状,按住天子的肩膀,“你好好躺着。”
“阿母,我正好有话要和你说。”天子知道自己这一次能不能熬过去很难说的很,儿子才有十几岁,他当年继位的时候也有二十好几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心里有些话想要和曹太后说。
“嗯,好。”曹太后点头,她看向邓皇后和皇太子,“你们先下去吧。”
“唯。”邓皇后和儿子应道。
邓皇后从宫室里出来,面上露出稍许疲惫来。皇太子眼疾手快,立刻搀扶住她,“阿母,去休息一下吧。”
“嗯。”邓皇后不强撑着,她点头,任由被儿子扶着。
梁萦也被女官引向另外一间宫室暂时休息。到了宫室内,梁萦就坐在席上发呆。她之前没有给天子侍疾过,这会精神还是很好。
这会天子病着,不好让人摆上铜壶等物玩投壶。她就坐在那里,过了一会突然传来外面宫人行礼时发出的窸窣声,一抬头,就见着皇太子走进来。
“太子?”梁萦大吃了一惊,心下有些叫苦。太子妃才怀疑她和太子不明不白呢,怎么太子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梁萦从席上起来,刚要行礼就被太子叫住,“可别,我们一起长大,这些虚礼就不讲究了。”